位于牛背山上的牛背客栈一共有客房三十六间,靠着北墙有十二间,宋如是住的那间正是从西往东数的第一间。
厢房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为整个厢房蒙上一层淡淡的红光,像是新婚之夜的烛光,又似是杀人灭口的血光。
“娘子,这客栈布置的也太粗糙了。”春花提着豁口茶壶,面露不满道。
“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我以前在城隍庙的时候,就是连缺了口的茶壶都没有。”石娘坐在外间的案几旁,双手撕扯着柳木案几的毛边儿说道。
“彼一时,彼一时,如今咱们住的是客栈,它好歹要有个客栈的样子啊。你们再瞧瞧这香炉,它看起来是个香炉,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春花说着拿起手边的三足荷花汝瓷香炉一脸嫌弃的说道。
“春花姑娘,你就知足吧,这里好歹还有个香炉,我之前在城隍庙里的时候,莫说是香炉,就是连香油都没有。”石娘费力扯下了案几上的一个大毛刺儿,一脸成就感的说道。
“你们再瞧瞧这被褥,又厚又沉,如何能睡的了人?”春花伸出两指,捏起被褥一角,哼着鼻子说道。
石娘拽完了案几边儿上的毛刺儿之后,又把目光放在了身下的靛蓝色粗布垫儿上的线头上,她一边拽着线头,一边淡然道:“我以前在城隍庙的时候,通常是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被褥上都能拧出水来。”
“这木盆也太糙了吧,不知道还以为这木盆是用来筛米用的呢?”春花绕过床尾的屏风,从里面抱出个木盆出来,边走边说道。
“这有什么,我以前在城隍庙的时候,别说是木盆了,就是连个木盆的边儿都没有。”石娘费力的揪着身下粗布垫子上的线头说道。
“这木盆该如何洗脸呢?只怕洗脚都嫌糙。”春花远远抱着木盆,只恨不能离木盆八丈远。
“这有什么,我之前在城隍庙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还不是照样洗脸?”石娘把头埋在双膝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拼命咬着垫子上的线头,费力的说道。
“你们再瞧这屏风上面画着的美人儿,所谓美人自然是千种的风情,万种的样子,不论是如花,像草,似飞云,总要有自己的特点在里面。你们再瞧这画上的美人,虽说是衣衫华贵,但瞧起来却是缺少了一丝生气,看着就跟死人一样。”春花指着屏风上的美人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
正在拼命咬着线头的石娘,听到这话从牙缝儿里面挤出了一段话,“既然是画中人,自然就是死的,若是看起来像活的,那才奇怪呢?再说即便是死人又如何,在我看来,跟死人呆在一起倒比跟活人呆在一起,轻松随意的多。”
“可是这屏风上的美人真的很奇怪……她们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人……但每个人的眼下都有一颗泪痣……看起来又像是一个人……”春花的声音慢了下了,脸上的嫌弃之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目光紧紧的粘在屏风上头。
石娘终于咬断了口中的线头,她揉着脖子看着屋中忽明忽暗的蜡烛,出口打趣道:“春花你的眼神未免也太好了些,这么暗的烛光下,你也能看到一颗小小的泪痣。”
“不是我的眼神好,而是因为画中人的泪痣都是红色的,就像是……像是……眼中流出了鲜血一般……”春花恩声音随着燃烧的蜡烛一同忽明忽暗的飘忽起来。
石娘原本瞅准了一条线头,正要弯腰伸头上牙齿,听到此处,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转向屏风,口中怀疑道:“你莫不是看花眼了吧,许是外面大红灯笼里面透出来的光,把泪痣给映红了……”
“若是大红灯笼里的红光映衬,那为什么这屏风上的美人头发乌黑,面容白皙,唯有眼下一颗泪痣,还是血色?”春花不由自主伸手拂过屏风上的美人。
“血色?客栈当中怎么会有如此诡异的美人图?”石娘捏着手中线头,怀疑的问道。
“这美人图上的美人除了眼角的泪痣,还有一样东西与旁人不同……”春花的声音陡然变得恐惧起来,甚至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竟然还有不同?”石娘一紧张丢下了手中的线头,开口问道。
“这屏风上的美人竟然都没有腿……”春花颤抖道,她像是被人紧紧掐住了脖子,这一点点的声音,似是费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丝丝缕缕的气息,顺着窄成一条线的声道,费尽心思的挤了出来。
石娘登时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由站起身来,鬼使神差的朝着春花走道:“双腿自然隐盖在裙摆当中,你又从哪里看出腿来?”
春花的声音愈发的艰难,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下一秒钟就要断气了一半,断断续续的说道:“双腿……自然……隐藏……在裙摆……当中……那么……那么……鞋……鞋……鞋……呢……”
“鞋?什么鞋?”石娘看着春花的脊背不停地颤抖挣扎,她面前的屏风当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思议而又恐怖诡异的东西。
“自然……自然……自然是……脚上的……鞋……她们每个人……都没有鞋……也没有……脚……她们都没有脚……”最后的一句话,仿佛费尽了春花的全部力气,她挣扎的越来越厉害,两只手不停地抓向前方,仿佛前面立着个别人瞧不见的恶鬼。
石娘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她心头突然生出一种极为恐惧的感觉,窗外像是有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