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打更苍凉的声音回荡在森然的小巷当中。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吴打更的一边敲着梆子,一边进了小巷。他眯着眼睛看向小巷当中唯一挂着的白色灯笼。
有冷风贴着面刮过来,吴打更的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走到挂着白灯笼的小院时,吴打更的鬼使神差的朝着小院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唬的吴打更几乎魂飞魄散。吴打更的目瞪口呆看着缓缓打开的院门,院门不过打开了一尺有余,便戛然而止。
有一蓬头妇人从门后探出头来,瞧见吴打更,蓬头妇人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森森的牙齿。
吴打更背心冷汗直冒,他哆哆嗦嗦的说道:“你是何人?”
蓬头妇人瞧见小巷当中唯有吴打更的一人,这才神神秘秘掩口道:“我是桂儿……”
“什么?”吴打更的高声问道。
“我是桂儿……”蓬头妇人轻声重复了一遍。
吴打更的全身汗毛陡然立了起来,这妇人的神色显见不是正常之人。他收起梆子转身想走。
谁知妇人又悄声说道:“你莫走,我有事要告诉你……”
吴打更的鬼使神差停了下来,望向蓬头妇人。
蓬头妇人转头看了看四周,瞧见周围无人,她才放下心来,悄声说道:“打更的,我告诉你个秘密啊,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其实我已经死了……”
一听这话,吴打更的立时便要逃跑,奈何双腿仿佛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你说……你已经……死了?”
“对啊……我已经死了……”蓬头妇人又重复了一遍。
吴打更的牙齿发颤,上下牙齿不由自主磕碰在一起,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蓬头妇人突然笑道:“打更的,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死的吗?”
吴打更的瞧见蓬头妇人面上阴森森的笑容,身下一热,一泡热尿不受控制已撒在了裤裆里面。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惶恐道:“你……是……如……何……死的……”
“我是被我爹爹……亲手杀死的……我爹爹自小疼爱我,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爹爹都会答应我……在这家中,我最喜欢的人便是爹爹。”蓬头妇人面上笑着,眼中却显出了一抹痛苦之色。
吴打更的不由自主问道:“那你……爹爹……究竟……为何……要杀你?”
蓬头妇人嘿嘿一笑,面色诡秘道:“古话有云,有钱能使鬼推磨。爹爹自然是为了银子,原来我在他心中还敌不过三百两银子……”
吴打更的裤子被一泡尿浸得沉甸甸的,再有寒风吹着,双腿不由自主打起寒颤来,但他仿佛并未察觉到,反而接口问道:“为了三百两银子竟然毒杀亲女,你爹爹简直不配为人。”
“我小时候有次生病,我爹爹连夜背着我去医馆看病。路上我疼的哭了起来,我爹爹为了哄我,竟然为我唱起了小曲。那曲调我现在还记得。”
“邺城中,暮尘起。将黑丸,斫文吏。棘为鞭,虎为马。
团团走,邺城下。切玉剑,射日弓。献何人,奉相公。
扶毂来,关右儿。香扫途,相公归。”蓬头妇人声音逐渐飘忽起来,须臾之间,时光彷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吴打更的如今早已忘了害怕,他一脸同情的看着蓬头妇人,叹声说道:“你爹爹或许有他的苦衷……不然他又怎会如此对你?”
“他急等着娶怀了孕的小妾进门,所以……下毒……毒杀了我……”蓬头妇人艰难的说道。
吴打更的早就忘记了害怕,他的思绪早已被蓬头妇人吸引了去,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莫名愤怒的情绪当中。听到蓬头妇人这般说辞,他愤怒的说道:“如此行为简直是畜生不如,你爹爹当真枉为人父。你遇见这样的父亲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希望你下辈子能够遇见一个好爹爹。”
“我实在不甘心啊……他为何要如此对我……是他亲手把有毒的红绫饼给了我,又眼看着我吃了下去……他怎么如此狠心……为什么……为什么……”蓬头妇人突然尖叫起来。
她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阴森恐怖又悲伤绝望。突然一阵风起,吹动着门楣上挂着的白纸灯笼。
吴打更立在寒风中,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冷颤。他抖着嗓子,看着蓬头妇人,低声劝慰道:“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般。你爹纳妾也是一样的道理,老妇再好,毕竟不如新人,所以你爹才会为了三百两银子对你痛下杀手。”
“我知道他是在嫌弃我,他一直想要一个小郎君,可是母亲生下我之后,便伤了身子,再难有孕。所以,爹爹一直心存遗憾,所以,他才会想要纳妾。可他若是执意纳妾,母亲最后定然会依着他的,他又何至于如此行事……”蓬头妇人神情茫然,喃喃说道。
“若不是铺张浪费的话,三百两银子足够一生花销了。”吴打更的叹道。
“他是够用一生了,那么我呢?我的命就值区区的三百两银子吗?”蓬头妇人突然怒道。
“或许在你爹爹眼中,三百两银子更加重要些。”吴打更的实话实说道。
蓬头妇人突然高声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口中呜咽道:“爹爹……爹爹……爹爹……你为何要如此对我……爹爹你就不能再等等吗?等到桂儿长大了之后,定然会为你赚很多很多三百两银子回来……你又何必如此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