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抬眸看向对面院落,那院中的井轱辘旁边搁着两个木盆,其中一个木盆里头盛着水,映出细碎的光。
“石娘,咱们把娘子一人丢在楼下,奴婢实在不放心。”春花虽是看向那家后院,目光却是有些涣散。
石娘一拍脑门,口中说道:“倒还是春花你谨慎,奴婢方才急等着跟你说着一桩事情,竟是忘了娘子。不过娘子就在这流云戏班的门口等着咱们那,还有春花你再看上一眼,方才那桑叶就蹲在井轱辘那厢洗衣裳。你若是早一些来的话,只怕还能瞧见方才那出好戏。”
“方才那院子里头可谓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还有那秀才也是个神神叨叨不知所谓的。不过无妨,奴婢会一点一点的告诉你。”石娘又突然雀跃起来。
两人来得及,去的快,自然没有瞧见桑叶又出现在那所院落的后院当中。
桑叶身上依旧穿着破了洞的芦花袄子,面上鼓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儿。她从月亮门里头缓缓走了出来,她走的极慢。
她每走一步,都像是经历了极大的苦楚,她一步一步挪到井轱辘旁,弯着腰扶着膝盖,一点一点的蹲下身子,面上露出痛楚的神情。木盆旁边搁着个酱色的罐子,里头搁着半罐子的皂角粉。
桑叶伸手去拿皂角粉,露出的手背上满是冻疮,新的旧的,摞在一处,露出里头红彤彤的嫩肉。
她不由“嘶”了一声,而后这院中又突然安静下来。这处院落似乎太过安静了些,并不像是矗立于闹市之中。
后门突地轻轻一响,桑叶登时停下手上的动作,支起耳朵去听。过了约莫一息的功夫,那后门又轻轻地响了一下。
桑叶起身,急急忙忙去开门。院门开启,露出秀才醉醺醺的一张脸。
“你这奴婢……怎地……怎地……现在才来开门……你莫不是要存心冻死吾不成?”秀才手扶着门框,显然醉的不轻。
“郎君回来了?奴婢方才在洗衣裳,一时没有听到拍门声。”桑叶扶着秀才进了门,口中低声回道。
“你这贱婢定然是在偷懒,偏偏又要扯谎,简直是岂有此理!”秀才一把推开桑叶,口中骂骂咧咧道。
“郎君实在是误会奴婢了,奴婢方才真的是在洗衣裳。”桑叶又凑了过去,只紧紧搂住秀才的胳膊,把那秀才的胳膊蹭在自己的心口处,口中愈发软着声音说道:“郎君怎能如此误会奴家,奴家恨不能时时见到郎君,知道郎君回来,便巴巴的过去开门,郎君还要说这腌心的话,奴婢听了实在伤心。”
桑叶说着四下去看,看了一圈儿,眼见四下无人,她又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方才娇声说道:“郎君莫不是还不知晓奴婢的心思不成?奴婢这一颗心都在郎君身上,郎君若是不信,只管摸摸看。”桑叶说话间把那秀才的手抓着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秀才晕晕乎乎,手下一片绵软,这面上就带出几分猥琐的笑意,口中得意的说道:“小娘子怎地如此放浪……先前你还是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怎地如今反倒是变了一副模样……还是说你也相中了吾……只是因为方才那小白脸在场……所以你才故意做出了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桑叶听不明白这秀才究竟说的什么,她只管含糊着应承着,趁着四下无人的功夫,把那秀才朝着自己房里头拖了过去。于是这处院落又重新的安静了下来。
东街口上的糕点铺里人头攒动,这寻常的糕点铺里,也代卖着饴糖,所以这家老店里头亦是摆放着几样松子糖,杏仁糖,还有切的方方正正的饴糖。
李诃提着半斤松子糖出了铺子,对过突地匆匆来了一人,不偏不倚一头撞进李诃怀中。也是凑巧,宋如是瞧着石娘引着石娘去了楼上雅间,于是无聊至极,就一路闲逛着去找李诃。
所谓无巧不成书,这宋如是方才到了糕点铺子的门口,就瞧见李诃跟个小娘子纠缠在一处。
宋如是随即立在当处,不错眼的看着这两人。
她先是去看李诃,只见着李诃一手提着个油纸包,一手高高举起,像是要去搂抱那小娘子。
宋如是冷哼一声,又去看那小娘子,只见着小娘子的圆溜溜的后脑勺,还有头上簪着的沉甸甸的红宝石琉璃簪子,那簪首上的红宝石约莫有拇指大小。
宋如是又是冷笑一声,不由自主的去看那小娘子身上的衣裳,只见着小娘子身上穿着一身胭脂色的裙子,巴掌宽的腰上系着一枚杏白色的腰带,她微微踮起脚尖,露出脚下踩着的一双红绣鞋上。
这厢李诃跟小娘子方才纠缠在一处,那厢两人周遭就迅速的围了一群人。这群人的大多数人都是方才从流云戏班看过西厢记,此番眼见这有情人相拥在一处,登时就兴奋起来。
正巧有人买了两斤瓜子,于是当机立断的掏出来,给周遭的人一人发了一把,于是瞧热闹的,嗑瓜子的,暗自欢喜的,热闹成一处。
而独自一人站在角落的宋如是,未免瞧着有些落寞,所以说这人类的悲观并不相通,她甚至觉得这帮人有些吵闹。
再说被人围在当中的李诃,低头一瞧,急忙退后两步,口中疏离道:“六娘莫不是认错人了?”
窝在李诃怀里头的六娘随着李诃的脚步进了两步,依旧偎依在李诃怀中,她抬起头来,一双妙目攒着两大滴的泪水,口中委委屈屈的唤了一声,“李郎……”
李诃一叹,“六娘,莫不是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