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里最难忘的就是家家户户都杀猪。腊月十五之后,猪的尖叫声就在山里此起彼伏,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猪杀了,黄酒做好了,快乐的日子就来到了,辛苦了一年的农民也要享受几天。孩子们响着鞭炮,跑前跑后地等着吃好的穿好的;大人们欢欢喜喜过大年,端起自家酿制的黄酒,吃着美味猪肉满嘴流油,对于自己的生活感到很幸福也很满足,好似一夜之间进到共产主义社会了一样……遗憾的是,这一切都成为过去,成为不复重现的记忆。山里的年轻人想起那些往事,心中就很感叹,很留恋,大山里持续了几百年的农耕文化、农耕文明眼看就要消失了,农村迷人的风光,辛勤的耕作场面,甜蜜的生活只能留在记忆的深处。---过去不大理解他们的伤感和无助,现在离开了,才感到回味的淡淡忧伤和失去的不复重来。
我们不知道哪一天才算过年,听到了鞭炮声,就猜测年关将近。人类有属于自己的日历,过一天少一天,将日子过得精细而又有规律,我们不大在乎这些,就随着他们而忙碌着。不过,绝对不能称之为“瞎忙活”。
“老李,到了过年前后,在农村可能有流窜的小偷,晚上不要睡得过死,要灵醒一点!注意合作社的安全!”贺经理在一天中午,给门房老李交代了这么一件大事。
老李听了很生气,很不情愿地才说:“假如他们一齐来三四个或者来个亡命之徒,我到底管不管,要说管,肯定弄不过他们,为了你们的几只羊,把我老命搭上总不值得吧!一个月就那么一点工资,我还要盘算盘算,划得来划不来。”
“话不能那样说,做贼心虚,你只要一行动,他们肯定害怕,再说还有两只狗,吓唬吓唬总能做到吧!小偷一般都是赌博输了,挽回一点损失,不是亡命之徒,不要想得过多。”贺经理继续说着,老李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沉默着。贺经理看了看我们,好像对于我们寄予厚望。
老李每天晚上继续喝酒,喝完之后就大声地骂人骂社会骂自己的人生。酒后的他,好像一个对于现实非常不满的批判者,对于一切都要肆意大骂一番。说来也有点意思,当天发生了的事情,他在晚上的酒后必然要大骂一通。那天晚上,他自然就将矛头指向了贺经理:“算个什么东西?简直是饭吃的少,事管的多,还不如一条狗,让人看不起的狗!”
他要骂的言语一时被卡住了,接不上了,他停顿了下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水,就继续他的大叫大骂了:“这个世上,老子最见不得就是那种人,做一只狗看门都不够格,还指手画脚地给我安排事情。我不干!不干!就是不干!谁干了谁不是他老娘养的。”
“白活了,纯粹他妈的白活了。一个死的早,一个不成器,连个媳妇都混不来。活什么人,白白在这个世上走了一遭。”
他胡乱地骂着,语无伦次地发泄着。发泄完之后就呼呼大睡了。我们厌烦了他这样的作为,但我们毕竟是两只狗,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忍耐着。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花炮打破了山间的寂静,我们满怀希望地认为,将要过年了,年过完冬天就悄悄地溜走了,就是温暖的、鲜花盛开的春天。春天里,必须选择出走。这个地方,不宜久留。老李不是一个善茬,我们两个几乎是同时认识到了这么一点。
大约是骂过贺经理的第三个晚上,发生了一件让我们惊心动魄的事情。老李照旧喝了酒,也骂了人。那天晚上,他没有骂别人,专门骂他自己,说他自己窝囊,心慈手软,放弃了当工人的机会,没有像一些人那样坑蒙拐骗地赚钱。最后归结的一句话是:做人是件遭罪的事情,谁长寿谁就是脑子灌了浆糊。
骂完自己之后,他没有欣赏秦腔,而是任凭电视里唱着跳着。我从门缝中向室内一看,电视上正在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这个节目我过去都看过,记忆较为深刻。每年的除夕夜,山里人基本上都要观看。过年的晚上,最温馨,最值得记住的就是一家人团聚在一块,守岁辞旧迎新。葫芦大叔在世的时候,每年的除夕夜,我都会受到空前的优待,他们将我唤进温暖的窑洞里,他们欣赏晚会上的节目,我就趴在火炉边的一个角落里。
在人们的认识中,一直以为我们的嘴经受不得严寒,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全是,当严寒无情来袭时,不仅仅是嘴,全身都会感到难受。我喜好清静,不大喜欢人类的热热闹闹,看着看着就静静地眯一会。电视里不止一次地“拜年”,无休无止地说着“祝福”类的话,让我听的都有点厌烦了,人类懂得使用语言,在语言上就特别的在意,总以为一两句祝福的话能带来好运,实际上是在自欺欺人或者互相欺骗。我过去一直看不惯这个,现在想来,这是人类的优势,他们懂得互相祝福,对生活怀有美好的期望,然后能步步为营地奋斗,也算他们的高明之处。
“总结的蛮好!可惜把自己的一生给糟蹋了!”小黑听了非常感叹。
“听说是个不幸的人。不管怎么说呢?他的不幸是他自己一手造成了,他一手造成的不幸导致了他到晚年只能这样自暴自弃。做人,不应该这样,起码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每一步都尽力地走好,肯定不会错的。”我有所感触,就侃侃而谈。
“今晚就过年,我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