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儿,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浣菽平静述完了那段过往。
裔凡不禁唏嘘,“娘,这只是命运的作弄,任谁都无法掌控。爹年纪大了,他一直都在牵挂着您,他有生之年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再见您一面。”
曾浣菽叹了口气,道:“娘又何尝不想见到他呢?这么些年不见了,忽然见了面,只怕又要横生波澜。”她拍了拍儿子的手:“只要你们过得好,娘也就安心了。”
“娘,”素弦这时道,“我明白娘的心思,娘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喜欢清净,可现下天气严寒,娘,裔凡我和都放心不下您住在这里。”
曾浣菽温然道:“能与你们在这风天雪地的时候,秉烛夜谈,也算圆了我今生的夙愿,娘已经满足了。”
夜幕渐渐地沉降下去,蜡烛燃到了尽头,小木屋也慢慢地安静下来。妇人缓缓地坐起身,将棉衣仔仔细细地盖在他们身上,生怕哪里透风了,又将衣角掖好,终于找不出一丝破绽了,可她还是舍不得,站在那里,凝望了他们好久,才默默地转身离去。
她向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了开门声,“娘……”
曾浣菽回过头,目光里闪过一丝讶然,“你,还没睡么?”
素弦抿了抿唇,“娘,我注意到了,您在煮好的茶里放了些粉末,我……我并没有真的喝下。”她其实有万分的不解,又道:“娘,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就这么走了,裔凡会伤心的。”
曾浣菽平静道:“孩子,有你在他身边照顾,我已经很放心了。”
“可是,娘……”
曾浣菽很明白她要劝些什么,“不必再说了。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我相信你会明白,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衷,不是么?包括你,素弦,过去你和咏荷常到波月庵祈福,我在暗处默默地望着,便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我是多么羡慕你,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和爱你的人厮守在一起。”她善意地打量着素弦,“孩子,我从你的眼睛里,感到你的心里背负着许多,你有时心神不宁,总是在担心着什么,你一直试图掩藏自己的内心,却又在挣扎,在犹豫,我说的对么?自从那一日,裔凡对着我的空坟吐露了自己的心声,我便对你格外关注,可是,我总觉得你并不简单。”
素弦心中微颤,“娘,其实我……”
曾浣菽沉静地看着她,“坦白地说,我确实对你存有疑虑。可是,我也能感觉得到,你是真心爱他的,这让我很欣慰。凡儿不是个完美的男人,你也许知道,他曾经一时冲动,为了一个女子,气病了他的父亲。那时是我最想现身,最想去教训他的时候,可后来我忍住了。我是一个代罪之身,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呢?可他又是个极其执着的人,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会毫不动摇地坚持下去。如果有一天你伤害了他,不管有心还是无心,一定会使他一蹶不振,这也是我一直担心的事。”
“不,不会的!”素弦急切地回道,“娘,我的本意并非如此,我……”
“我明白,”曾浣菽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方才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每个人都有掩饰它的权利,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要保护值得保护的人,对么?”
她看着素弦发怔的样子,温婉笑了一笑:“我们还会再见的。记住,那枚青玉莲花佩非常重要,你和凡儿要好好保管。”
素弦回过神来,她的身影已在苍茫风雪中渐行渐远,消失得很快,却仿佛拖成一抹好悠长、好悠长的印记。
裔凡喝了茶里的睡眠药粉,一直到太阳升起,才渐渐醒来,素弦静静地斜倚在他的身旁。
他揉了揉发沉的脑袋,蓦地一惊,忙问:“我娘呢?”
她的眼瞳平静得如同一汪泉水:“娘已经走了。”她看着他急匆匆地起身,连忙拦在他的身侧:“裔凡,娘是昨夜走的。她说过,会时常回来看我们的。”
他早就预感到母亲的决定,他根本无力说服她留下,可当这间屋子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像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再度失去,一种莫名的冷沁入了心窝里,他木然地点了点头,默然良久,才道:“我们,该回去了。”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裔凡,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迫切地想得到一点温暖,于是抱她抱得更紧,就像一旦松开手臂,就会消失地不留一丝痕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