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王嘉安已经被关在大牢里面了。
黝黑潮湿,血腥味不断弥漫的地牢里,他恐慌不已,可是内心却又充斥着巨大的寂寞。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他居然会杀人,当时只不过是鬼使神差的。
他看到那个腌臜的男子扑倒在美人身上,他有些气急的冲上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名贵的匕首也就插在了那人的胸口上。
他被抓下去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原来自己杀人了。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居然杀了人。
他从前是个怎样温润如玉怯懦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呢?他开始慢慢的回想。
那时候,金陵之地,他还是翩翩玉质的郎君,春风得意马蹄疾,祖母非常宠爱他。他想,自己是郡主的嫡长孙,上将军府的继承人,又从小就被夸奖,何曾比别人差?
可没想到,叔父成了丞相,皇帝信任。父亲因此黯然失色,甚至不能够被朝廷认可。这还不算,叔父的儿子王宁知,年幼之时自己一起玩耍的弟弟,上学之后也表现出了超出常人的天赋。
几乎是所有夫子教的东西,他都一点就通。更何况,他还谦逊。
原本疼爱自己的父亲在自己的面前再也不夸奖他了,整日都说你二弟如何好?玉郎是怎么优秀。
他恼恨极了,也嫉妒极了。
他整日沉溺在这嫉妒里,所以导致自己都有些面目失常了。
他抓住一切的机会,羞辱这个庶出叔父的弟弟。
他想着,只要狠狠的把王宁知踩下去,自己就能上来了。
他努力成为上将军府优秀的嫡长孙,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乖巧温顺的模样。
所有人都看不破他的伪装。
哪怕王宁知有些小聪明,也只能被狠狠的踩下去。
他怀着这样的心思,一直都牢牢占据上风。
可没想到最终有一天,他会被踩下来。
他想,好像是从那一次,他遇到了南园二娘子,然后一切就开始败落下去了。
他起初只是听了王宁知的怂恿,说是南园二娘子南惊鸿是何等的美丽,何等的骄矜。
那样的美人,家世尊贵,她怎么会不被世间男子追逐呢?
他觉得自己身份也尊贵,刚好可以相配。
可是他太唐突了。也太少年意气了。
他问她事情,可惊吓了她,她丢了心爱的簪子。他想着为了博取她的欢心。他为她找回簪子,难道不好吗?
可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这分明是一个圈套。
王宁知知道这个圈套,却把自己推入深处。
王宁知如何设计自己,让自己不被叔父认可?
他激怒自己,让自己再叔父面前说出了侮辱庶出的话语,叔父因此勃然大怒。父亲还要讨好叔父呢?所以自己挨了板子。
那些年自己好像一直都被玩弄于鼓掌之间。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再想,自己和皇三子殿下关系素来很好,当时狩猎,亦是自己欺辱王宁知的,王宁知拿出了无花果,很显然这狩猎谋逆的罪名也是拜王宁知所赐。
王嘉安感觉到头痛欲裂,自己这一生
都是一场骗局,一场圈套,一场设计。
哪怕生来就是世家贵族,可是却从来没有离开过阴谋诡计。
他真的一直都在被欺骗。
地牢是如此的阴暗。
他终日见不到日光,这一日,忽然来了人。
“你父亲上将军教子不言,现如下已经被剥夺上将军的世袭爵位了。你母亲因此而得了一纸休书。你妹妹在大相国寺已经殁了。”
王宁知呆呆的看着眼前报信人,一句话都没说。
那人看了眼前疯疯癫癫的王嘉安,唾了一口唾沫。
“明明世家金玉质,奈何深陷淤泥中。”
他叹。
“陛下下令,令你服毒自尽,也算全了金陵王氏尊贵的颜面。”
尊贵的颜面?
王嘉安看着眼前的毒酒,还有好菜。
“俗话说得好,断头台前他吃黄泉菜,今日你吃了这好酒菜,安生上路吧。黄泉路上,你与你妹妹相伴,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王嘉安还是于动无衷。
那人也不着急。
“我待会儿再来。”
王嘉安见到那人走后,才一饮而尽毒酒,靠在肮脏的墙壁上,他看着眼前的黑暗。
想着殊途同归这个成语。
他妹妹?他嫡亲的妹妹,大相国寺带发修行,他多恨王家,王家无情,逼得他流放三千里,逼得妹妹花样年华香消玉殒。
他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些从前未曾见过的画面。
依旧是与那个女子的相遇。
可是却大为不同。
第一次相见,是叔父在曲水举办宴会,许多世家大族都带着继承人和嫡出娘子们出来。
他第一次见到她。
她才七岁,就已经能够出口成章,透满灵气的诗句轻易便让沾满世俗的成人们为之击节叫好。
所以那时候,几乎所有的娘子们都喜欢上了她,所有的郎君都暗自倾慕他。
那时候他被南三爷带到父亲面上,她恭谨有礼的请安。
“惊鸿问嘉安表哥安好。”
明明初相见也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不是吗?
后来年岁渐长,她在闺中日益优秀,他却如同伤仲永一般渐渐变得平庸。
可听说南王议亲,他欢喜的像个孩子。
他和妹妹说自己是何等的高兴,却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