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咳嗽一声,整整袍袖,又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海某在此,若有甚么冤屈,可细细说来,本官要为你们做主。本官奉了王命旗牌,便是那督抚大员,只要他敢荼毒生民,照样拿下!”
这时一个锦衣卫已经把那大喇叭放到海瑞的面前,这位爷原本就中气十足,透过喇叭出来,更是威严无比。此时四方灾民云集济南,彼此之间也互通消息,灾民中有不少人听过这黄面龙图海青天的大名。更有些灾民,原本就是一路跟着海瑞的队伍来的,在沿途各县,全亏了海瑞令地方官府赈济,才挣得性命。
因此这些人一见海瑞出来,更扬言要为自己做主,顿时仿佛有了主心骨,纷纷下跪道:“原来是海青天在此,我等不知青天大老爷在此,多有冒犯,死罪死罪。”
民众的行为,最容易互相传染。队伍里有人一跪,顿时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会儿,行辕外黑压压的人群就跪下一片。有百姓高声道:“海青天啊,救救我们的性命!我等都快要饿死了!”
海瑞拱手团团行个礼:“各位父老,休要担忧。海某人奉旨来山东,断不叫百万父老受屈。本官与严钦差已经会合商议,不日便下发粮食,救大家的急。”
这时忽听有人喊道:“这海瑞和严鸿是一党,来骗咱苦人,岂能信了他!”说话间,几块石头又朝海瑞飞去。所幸李鲲鹏眼疾手快,急用盾牌一挡,当啷几声脆响,经过喇叭的扩大,分外刺耳。海瑞却面不改色,矗立不动。
此时下面有人高喊道:“哪个敢朝海青天丢石头,一顿老拳打死了再说!”此言一出,身旁之人,纷纷附和。更有人高呼:“打海青天,便是要害咱苦人儿,把这贼子抓住生吃了他!”
山东之地民风剽悍,人多习武,非是别处可比。白莲教选在此地发难,也是看中了这点,不过这也是把双刃剑。这些灾民虽然人不得食,力气不足,但胜在人多势大。这一下齐声吆喝,端的是声威惊天。那些藏在人群中的白莲好手,却还有哪个敢发动?先前几个朝海瑞扔石头的,面如土色,悄悄退出人群跑了。
眼见海瑞这般威风凛凛,严鸿也不由心生佩服。自己这个钦差,靠的是股虚火,坑蒙拐骗,百姓才不敢招惹自己。倒是海瑞这等响当当人物,一路罗里啰嗦,可是却让百姓衷心敬仰。如今到这关键时刻,果然生效。
只听海瑞又道:“众位乡亲,海某不才,忝为朝廷副使,辅佐严钦差,代天子赈济山东百姓,怎敢不殚精竭虑?尔等皆好百姓,不合受了奸人蒙蔽,来此围攻行辕。要知朝廷自有法度,怎可容尔等肆意而为?如今趁着还未酿成大祸,快些散去,免得耽误了赈济之事。海某在此担保,今日定让你们有粮下肚。如若不然,只管寻我来说话。”
百姓见海瑞担保,倒比严鸿方才的话更有说服力,各自纷纷后退,不再出声聒噪。巩师兄、黎师兄等人心有不甘,但若是他们与海瑞胡搅蛮缠,或是暗下杀手,即使不考虑朝廷王法,单是百姓那关,就不怎么好过。因此也只得混在人群中退去。
就在人群纷纷四散之时,却听有人高喊:“不好,官兵来捉人了,咱们中了严贼的缓兵之计。”须臾,却听得阵阵鼓点,从远而近。
严鸿在墙上仔细张望。那王家别院,本位于城中一处空地,如今通往空地的大道上,只见盔甲耀眼,刀枪生寒,怕不有上千的人马,向行辕处冲来。须臾,已经出了巷口。这标人马来的迅速,队型整齐,一见可知决非普通的兵马可比。
离的近了,严鸿看的清楚。为首之人三十几岁年纪,生的身躯高大,宽肩厚背,虎体狼腰,国字脸,淡金面皮,剑眉虎目,如戟短髭。他顶盔罩甲,外披战袍,胯下黄骠骏马,手中持双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而在他身后,则是精锐兵马,人人兵器在手,队型严整,旌旗翻卷,遮蔽天日,约莫二千余人。虽然从人数上远少于聚集的百姓,但纪律十足,装备精良,从气势上顿时把这些乌合之众完全压倒。
大队兵马在空地边缘列开阵势,一百多支火铳,二百余张硬弓,齐齐成排,震人心魄。更分出四队游兵,每队百余人,往其他几个道口列阵。虽然这里官兵人数不到百姓半成,竟反倒是把这些难民隐隐围困。这一下,那些灾民,都吓得鸦雀无声。
一片寂静中,却见那带兵的官儿下的马来,上前几步,对着行辕墙上跪倒道:“标下济南抚标营领四品佥事衔坐营参将沈羽,见过钦差老大人。闻得灾民**,围攻行辕,又有人抢劫粮行。末将解救来迟,老大人恕罪。”
施礼已毕,沈羽站起身来,掌中双刀随手挽了个刀花,盯着那些百姓道:“尔等胆大包天,竟敢冲击钦差行辕,形同叛逆!来人啊,与我准备了。将乱党尽数拿下!”
他一声令下,身后兵丁自不怠慢,已经排好交战队型。长枪手在前,刀盾手拱卫,弓弩手四斗良弓斜指半空,狼牙搭弦,而火器手却是将手中火器前指,点燃木炭,准备发射。
行辕外这数万百姓原本还在庆幸终于得了生路,没想到顷刻之间,竟然就面临要被血腥屠戮的命运,一时间人人自危,各个彷徨。他们不由的又把眼睛瞟向那些平日里惯为大家出主意、想办法的白莲师兄们。而百姓中的青壮,那麻木的眼神中,逐渐多了一些名为愤怒的东西,不自觉的把拳头握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