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靠近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身后不足半人高的墙外,是凌空望去已经三成化作废墟了的乌歇城。烈火掀起干燥灼热的风,挟着一阵阵浓烈刺鼻的灰黑色烟尘,卷得墙外系着的一排硕大金铃铛叮当作响。
绛紫色半透明的纱帘不断被一阵阵猛烈的风卷出窗外,又被狠重扔回,底边同样系着金色的铃铛,响成一片如无数冰块碰撞。
眼前的少女,是典型的西域人,浅黄色卷曲的长发、宛若被冻在冰块中的翡翠一般剔透晶莹的双瞳。但唯一不同的是,她五官妩媚精致若中原人,皮肤白皙得像个纸人。就好像不仅出生时白皙,出生后的每一天都被关在屋里喝羊乳,才能将肌肤养成这般。
“怎么了?”夜行沉沉的声音忽然传来。
房中半围住少女的士兵顿时散开作齐整的两列,为他们的将军让出一条道来。
于是,此时,房中央被腾出一条空道,一边是少女,一边是夜行与他身后的破风与长倏。原本嘈杂的空间顿时在两边的相互凝视中安静无比,仿佛一切都凝固了。
夜行打量面前几步开外的少女,眼中沉沉的潭水像是忽然被丢进了一枚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一切都变化得很微妙。
为什么无缘无故非要攻打胡然国呢?胡然国对胥国没有丝毫的威胁可言。再者,胥疆土辽阔,物产丰饶,年年受四方朝贡,说实话也不缺什么稀世之宝。
就连破风与长倏都不明白。但是对于夜行的决定,他们几乎都无条件地支持。夜行在他们心中的威望,使得他们即使不问明白什么也觉得他做的一切事都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而且,都向着他们共同的目标。
此时,屋中一旁,这一队士兵中的将领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在夜行面前,抱拳道:“禀报将军,她始终不肯离开这里,现在又以死相逼。”
“那就杀了啊!”夜行身后的破风即刻不耐烦地低吼。这种事,怎么还用得着这样的惊动?
将领与士兵听罢,面上都露出了难色。
长倏忽然笑了:“食色性也。”声音如玉清朗。
“什么乱七八糟。”破风恶狠狠向地上啐一口。最烦的不过就是从长倏口中蹦出来的之乎者也,完全听不懂。一向对于军队要求苛刻的他现在内心十分焦躁,只想赶快处理掉眼前的事情,重罚这一群废物。
身后整座燃烧着的乌歇用鲜艳的颜色为少女的发丝边缘染上一层金光。直到面前气势汹汹地来了这三个一看便身份不凡的人,她才开始紧张起来。她原本根本就没打算跳下去的,而且这样的死法死相未免也太不能入眼了。她也不知道她这样以死相逼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她在凡间从小到现在的家忽然没了,她慌乱无比,只想赶走侵略者,继续留在这里。因为除了这里,她无处可去。可是,她迟迟不肯接受,乌歇连同整个胡然,都已经在这一场火烧起来的刹那,化为历史长河中的灰烬了。族人四散奔逃,她即使留下来,也不过是留在一片废墟与灰烬中,没有家了。
怎么办?真的就这样死,就这样跳下去吗?这也太草率了吧?少女咬着下唇,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对生命实在有太多不甘。但是,如果不跳下去,那个凶神恶煞的人大概会亲自提刀上前让她人头落地,死得更窝囊。
夜行却完全不顾破风,忽地柔声问她道:“为什么非要寻死呢?”
第一次听到夜行以这种语气说话的刹那,破风就有一种一切都要完蛋的感觉。
“因为……”少女抬起头看了看夜行,却依然觉得来者不善,颤抖着樱桃般鲜嫩欲滴的双唇回答,“你让我的家没有了,我无处可去。”
“那你随我到中原去吧。到胥。到大安。住在繁华的皇宫里。”夜行的声音依旧柔得可以融化冰山,甚至还走上前去,向她伸出了手,“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跟着我,我保护你,好吗?”
虽然眼前的人像是在骗小孩,少女却没有因为他的步步逼近而后退。
“这是什么意思!”破风咬牙切齿地看着身边的长倏,一切转变得未免有些太突然了。
“唉,”长倏微笑着冲破风摇了摇头,“这就是——食色性也。”只是,他这句话本说那一群士兵来着,却不想,竟有朝一日可以用在夜行身上。夜行一向不亲近女人,此番变化他虽心里讶异,面上却保持着如水的平静。或许这就是情有独钟?
少女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夜行,以及他伸向她的手,愣住了。前路一团迷茫,因这样一段话忽然明光乍现。
她懵懵地仰面看着夜行。他虽然身份尊贵,但不过是个少年。虽然被称为将军,身上却没有厚重的盔甲,着的是一身黑袍。里面黑色的衣襟旁露出身上刺青的一部分,可以看出完整的图样是一条黑色的龙。他发如泼墨,洋洋洒洒,面容俊逸,双眼深邃。像……像妖族,却没有那么重的妖气。他是个凡人。
像个在骗小孩的凡人。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动人的话,勾起的唇角带着邪气。尽管如此,少女还是阴差阳错地递上了自己的手,选择相信他,将后面的路都交给他。
少女娇小柔软的手,顿时被温暖的手掌包住。那双手手指纤长,指骨若玫瑰,一瞬间,少女心漏跳几拍,忽然有些恍惚。她的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种东西,是不是就是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