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爷三日两头的来百花院,却从不提要给盼兮赎身的事,每日闲坐着喝酒听曲,不算张扬。金秀莲心里清楚,遣了几个红牌姑娘轮番陪着,哄得徐老爷开开心心,也不生事。
日子越发艰难,民不聊生的,百花院的生意也大不如前,外头世道乱,鲜少宾客再有兴致来享受这份奢靡浮华。
金秀莲翻着洪度递来的账本,咬了咬牙。
“她们几个都安顿好了吧?”
洪度点了点头应道:“都安顿好了。青萍姑娘回江浦老家去了,凤霞姑娘和绮霞姑娘一道,在附近买了个宅子,宅子不大但沿街,还能摆个摊做点刺绣生意。只是浮萍姑娘…哥嫂不肯认她,把她赶出去了,下落不明!”
洪度提着的一口气刚到嗓子眼,咽了下去。
“嗯!”金秀莲继续看着账目,头也没抬。
洪度想了想才说:“昨儿菱雁小姐还嚷嚷着说要去老九章绸布庄买些衣料,做新衣裳,我看这日子吃紧,擅作主张没答应她。”
金秀莲抬头问:“她没闹脾气?”
洪度挠头,扯了个笑脸说:“是有些不大高兴的…可都知道这日子难过。”
金秀莲也扯嘴一笑,把账本还给洪度,起身问道:“徐老爷还在前头吗?”
“在呢,冬雪和春梅正陪着呢!”
……
徐老爷闲散地喝着花酒,看见金秀莲,招了招手让她过来:“秀莲,坐!”
“冬雪,为徐老爷夹菜,春梅…再让王拾斟壶金波竹酒来”
金秀莲慢声应着,姿态袅袅走到徐老爷跟前,揉着徐老爷的肩膀,侧着身子娇嗔地问道:“徐老爷,还满意不?”
嘴里喷出的热气,挠得徐老爷耳朵里,颈子里痒痒的。
徐老爷笑着,扯下金秀莲的手,握在手里,拨弄着她套在指间有些松动的绿松戒指。
金秀莲谄媚一笑,抽回了手,收了收戒指,顺势坐在徐老爷身侧。
“你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徐老爷开心得大笑,点了点金秀莲的鼻子,扬声说道:“我喜欢!”
金秀莲娇羞地嗔责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哪还能跟这些年轻的丫头片子比,冬雪,春梅,好好服侍徐老爷…”
徐老爷听了却脸一摆,瞪着喝得红红的双眼,发怒了般:“服侍好我?金秀莲,当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金秀莲捂了徐老爷的嘴,也不高兴了:“您这话说的,咱都几十年的交情了,我哪敢对您起什么心思!”
徐老爷打量着她,说:“我天天在这看着你们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的,逮着我,还不赶紧多捞几笔!”
金秀莲松了口气似的:“这话不错,您这个财神老爷啊,我可是天天求神拜佛地盼着呢!”
徐老爷玩弄着杯中酒,斜眯着眼问:“听说你这里,前阵子打发了好几个闲人。哼!我看倒还是有几个不干事吃白饭的…”
“岁数大了,离了这里是好的。不愿走的,就随她们守在这里,往后还能有个指望”金秀莲附在徐老爷耳边,轻声抱怨说:“这些乱臣贼子整天起义起义的,搞得满城风雨,四月里头朝廷还出了件这样的大事…闹得人心惶惶,要我说咱老板姓还是操心操心如何吃饱饭、睡好觉、讨个漂亮老婆、生个大胖儿子吧!”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赏花玩柳的地儿——得月楼的知画姑娘作得一首好诗,仙居阁的诗棋姑娘唱得一首好曲,你这百花院…”徐老爷有些嘲讽的看着金秀莲,继续道:“姑娘们虽有十分姿色,却无动人之处,乏善可陈!”
“徐老爷,您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金秀莲提起酒壶斟酒,“乏善可陈?刚刚您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金秀莲又为徐老爷碗里布了些菜,说:“日子再难,我们百花院也不寒酸客人的!”
徐老爷见她满脸委屈的样子,不再作声,夹了小菜细细品尝。
窗户外悠悠长长的秦淮河水偶尔随风激起一丝波光,这间雅阁的上方悬挂着一幅秦淮八艳图,画中女子,各个容貌倾城,美艳夺目。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有个划算的买卖你做不做?”徐老爷瞅着秦淮八女浅浅缓缓的吟唱声,仿佛让画中女子更加鲜活起来,娇艳欲滴。
“哦?”金秀莲心头一紧,试探的问:“徐老爷,您说什么买卖?”
徐老爷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堆积在了一起,只听他说:“我出伍仟两,盼兮归我!”
金秀莲看着眼前竖着的五根手指头,竟也愣了片刻才恍惚过来:“徐老爷…这…”
徐老爷也没急着要金秀莲答复,饮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拉了跟着的人就走了。
金秀莲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怔忡了许久。
金秀莲忖度着徐老爷的心思,也不敢造次,一面吩咐褐雨、青鸢直言规劝盼兮,一面等着徐老爷再度光顾百花院,只是自那日后,徐老爷也未再来过,又隔两日金陵下了一场大雨,雨势之大,数年难见。
都指望着这场雨过后,能带来新的生机,起料这雨竟只是个开头。
长江流域,狂风肆掠,又接连受到了暴雨和洪水的袭击,千万间房屋倒塌摧毁,大片农作物受损,颗粒无收。除了要忍受饥饿、贫困,路边淹死的、饿死的灾民、大量牲畜尸体堆积,恶臭难耐,滋生出各种细菌,各种疾病在灾区蔓延,生活环境恶劣。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袭,本就动荡的时局,让仅靠着两亩薄田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