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已经在炕上躺了很长时间,春生总想要把爷爷叫起来,赖床可不是好宝宝。季老头知道春生想要逗爷爷笑笑,但是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笑了,吃饭喝水都要媳妇一口一口的喂,翻个身也需要儿子帮忙,如今跟一个活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一味地拖累家人,季老头心中是懊恼的,想着倒不如死了干净,但每当看到春生在自己身边玩耍,陪自己说几句话,又心怀一丝安慰,如果自己还能多活几年就好了,但他知道,那只不过是奢望,他的日子不多了。
春生一早起来便来到爷爷身边,给爷爷看爸爸给她编的蝈蝈笼子,笼子做得很精巧,春生爱不释手,“我教的···”爷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告诉春生,她爸爸编笼子的手艺还是爷爷教的呢。看着春生欢喜,季老头心里也很高兴。
“春生,你看,灯泡上有好几个人,他们是坏人,帮爷爷抓住。”季老头抬头看着棚顶,仿佛看到了几个白色的人影在晃动,他害怕极了,肯定是白无常要来把他接走了,但是季老头还不想走,不想走,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人把自己带走。
可是季老头身边只有春生一个人,他只能托付春生就他一命,这世间还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
听了爷爷的话,春生抬头望着棚顶,看着看着,仿佛真的能够看到白色的影子晃来晃去,于是春生拿来了凳子,把凳子摆在炕上,正准备爬上凳子帮爷爷抓小人,不料一把被大梅抱了下来。
“你要上天啊,爬那么高够灯泡,万一电着了呢,一天天淘的没边儿了”大梅指着春生的鼻子生气极了。
“我没有,是爷爷让我给他抓小人···”春生十分不服气,明明是替爷爷拔刀相助,没想到却被妈妈说落了一顿。
听了春生的话,大梅愣住了,小人,什么小人,老爷子是不是走之前能看见什么东西啊,大梅抬头看了看棚顶什么也没有,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一天天净胡说八道···”大梅拽着春生赶紧离开了屋里,随后找到季学礼紧张兮兮地向丈夫说了刚刚的事情,季学礼倒是不以为意。
“爸本身眼睛就不好,加上心里头害怕,什么东西看错了很正常,用不着大惊小怪,但是春生咱们也得看好,不能让她跟爸总在一起待着,万一爸再让她爬高,容易摔着。”季学礼的话难以使大梅信服。“孩子我肯定看好,你不信拉倒···”大梅一脸的无奈。
“爸,打灯,我要尿尿···”季学礼听见女儿的声音,顺手打开了灯,然后翻过身继续睡。春生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从被子爬起来,准备出去上厕所。
“大孙女,大孙女”纯生听到了爷爷的在唤她,赶紧跑到爷爷的身旁,发现爷爷也醒着。“大孙女,给爷爷口水喝,爷爷渴了。”季老头看春生过来吩咐着。
春生赶紧从厨房取来一碗水,又拿了一个勺子,来到爷爷身边,爷爷慢慢张开嘴,春生舀了一勺水慢慢倒进爷爷嘴里,“再来一口,就够了。”爷爷的声音很微弱,但春生仍然听得请,于是又给爷爷喂了一口水。
“爷,还喝不。”春生害怕爷爷不够,又问了一句。“够啦,够啦,好孙女,去睡吧。”春生收好水碗和勺子,跑到爸爸那边关了灯,摸着黑重新爬上了炕。
夜色沉寂,不知睡了多久,春生再次要起夜,这回,扰醒了大梅。“晚上吃啥了这孩子,怎么老起夜。”大梅开了灯,也坐了起来。
下了地,穿了鞋,春生并没有立刻去厕所,而是跑到爷爷身边,她想要问爷爷还需不需要喝水,“爷,爷,你还喝水不,爷,爷”春生轻轻摇晃着爷爷的手臂,但是季老头并没有回应,春生有些慌了。
“爸,妈,你们看,爷爷怎么都不醒啊,手也冰凉,爸,爸,你快来呀。”春生着急地哭了起来。
季学礼和大梅听了春生的话,顿时睡意全无,季学礼下了炕,一个箭步来在父亲面前,摸了把父亲的手,不禁向后趔趄了一步,父亲全身已经冰凉,大梅赶紧跟着穿鞋下了地,公公因为一只眼睛是白内障,所以闭不上,看上去有些吓人,大梅见状赶紧带着春生离开屋子,来在院子里。
季学礼赶紧在院子里扯了灯,然后跑到大哥家里报丧,这么多年撑着这个家的老父亲,走了。
“我爷咋地了妈,上回我起来还喂爷爷喝水了呢,妈,我想进屋去看看。”春生扯着妈妈的衣角说道。
大梅此时仍然惊魂未定,没想到公公居然没有任何预兆就这样走了,原本想着公公还能坚持着多活些时日,所以还没来得及准备寿材,郑家这么多人,没想到,最后给老头送终的居然是春生,还好春生素来有起夜的习惯,不然,老头岂不要一个人更悄无声息地离开,甚至有可能连最后一口水也喝不上。
屋里毕竟躺着一具尸体,大梅不禁有些心惊胆寒,抱起了春生,暂时借住在邻居家。
第二天,灵幡高挂,白布四悬,院子里停着漆红的棺椁,季学礼和大哥给季老头换上了寿衣,棺材里铺着季老头生前盖过的被子,季老头被七手八脚抬进了棺中,盖了棺,钉了钉子,季老头的一生也定格在了此刻。
院子里呼天抢地,季学礼和大哥穿着粗布麻衣,其他人袖子上纷纷戴上了黑色的孝布,烧了纸,摔了丧盆,磕了头,棺椁便被抬上了灵车,灵车是村子里少有的小型柴油发动机车,丧事突然,只能临时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