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晓十分,天色依旧昏暗,村头小河里的鱼还没有醒来,玉米杆垛一座挨着一座,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地垄的苗娃娃一寸来高,翠生生的在黑土地上齐刷刷晃动着,等着迎接太阳的醒来。雄鸡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已经被林家的大丫头书凤赶出了鸡窝,扑棱着翅膀,炸一炸毛,仿佛在伸懒腰,所谓一唱雄鸡天下白,果然天亮了起来。
大丫头每天和林氏夫妇起的一样早,每天起来先给弟妹盖好被子,被子是绿色段子面的,虽然有些旧了,但依旧干净。随后大丫头穿起不定的青色外套,虽然已经14岁了,但是从未穿过买的衣服,都是妈妈的衣服改小的,等她穿小了,再给弟弟妹妹穿。每天,她都要跑出去叫醒家里的鸡鸭鹅,为他们填上一些前一天晚上割来的草,然后从柴垛拆下来一捆柴火帮妈妈做早饭,早饭是前一天剩下来的苞米碴子粥。
林父也已经起来了,将家里的木梯子搭在房檐边,又抱来一捆稻草,站在半高的梯子上,给家里的房顶添些草,房子是南北土炕,铺了一层草编的席子,他们平时住在南炕,北炕放着两个箱子,箱子上边平时放着被子,北炕上还放着一些常用的东西,像针线笸箩、旱烟匣子之类。此时烟筒里咕咚咚冒着浓烟,屋里的热气熏得看不清人,打开门,热气抢着涌出,吓醒了檐下的燕子夫妻,飞落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衣绳轻微摇晃着。
闻到饭香,弟弟妹妹们也起了床,妹妹和弟弟叠起了被子,下了炕,轮着洗把脸,等着吃饭。大丫头将桌子放在炕上,擦了擦,摆了碗筷,一家人终于坐了下来,这时太阳也升了起来,阳光照进窗子映在席子上,旧席子也显得熠熠生辉。
林父边吃着葱蘸酱,边说着“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咱们早点过去干活,还能多挣点工分。”
书凤端着碗喝了几口粥,怯懦地告诉爸爸:“爸,我们要交书本费了,两块钱。”
林母没有理会书凤的话,而是接着丈夫的话茬,不由得抱怨了起来:“公分公分,一年到头,起早贪晚,汗珠子摔八瓣,也不够全家的口粮。家里已经很久都没有吃盐了,真怕这几个崽子和后院的张大婶似的,得了什么大脖子病。”(大脖子病即甲状腺肿大)
“咱们的孩子哪有那么矫情,说得病就得病。”接着林母的话,林父继续思忖着,看了眼大丫头,终于将肚子里盘算已久的话倒了出来,“大丫头上到初一了吧,够了,丫头片子早晚要嫁人,左右是围着锅台转,那么多文化没有用,下来吧,替你妈多顾家,看着弟妹,我跟你妈一块上工。”
“爸,我还是想上学”大丫头小声回了句。
“书凤,是书本要紧还是这个家要紧啊,再说,多练练家务没啥不好。长大了,爹妈给你再找个好人家,读书也不见得有出息,耽误了嫁人,像你妈我,嫁了你爸这样的,一辈子不是完了。”林母没好气的说着。
“丫头妈,你怎么说话呢,我也没让你饿死,得了得了,赶紧吃饭。”
书凤没有再说什么,撂了饭碗,背起磨旧了的,那是妈妈亲手为她缝制的,出了门。
看着女儿出去,林父喊着:“丫头,别忘了跟你们老师说···”
书凤心里七上八下,小路两旁的野花随着风舞蹈,但她并没有什么观赏的兴致,看着路边的小溪,她蹲了下来,想到以后可能再也不能读书,还要整日面对父母的争吵不休,泪雨簌簌,溪流声和着她的啜泣声,这时有一个人从后边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原来是她的同班同学,李源。
“你爸妈又吵架啦。”
书凤摇了摇,“李源,我爸今天跟我说以后我都不能念书了,要帮家里干活”书凤边哭边说着。
“你书读的那么好,真是可惜了,不过我也可能要走了,就算你上学,以后我也不能跟你一起玩儿了。”李源也蹲了下来,拿着小棍划着水。
“你也不念书了吗,你家里不是很支持你读书的吗。”
“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念书,我要去北京,学唱歌。”
“可是,你放着好好的学不上,要去学唱歌?你爸你妈同意吗?”
“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反正我平时只会惹他们生气,而且那也不是我亲妈,我走了也许他们更开心也说不定。再说,北京我的亲阿姨在那边,会照顾我的。”
“你真好,什么事可以自己做主,我呢,只能帮家里干活,根本没得选。”李源和书凤一起站了起来,边走边说着。
“小凤,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北京吧。”
“不行,我还要帮家里挣钱,还要照顾三个弟妹。”
“要不这样吧,我先过去,等我在那边混好了,再接你过去,我相信咱们一定要让那些大人对咱们刮目相看。”
“李源,谢谢你,我等着这一天。”
“好,咱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咱们一言为定,等我回来给你带一把你最喜欢的口琴。”看着李源诚恳的笑意,书凤心里明白,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但她依旧表现得很高兴,只当给自己一个坚持活下去的期盼。
“书凤,你看,你的成绩一直是咱们班第一,就这样不读书,可惜了。唉,你的作文写得那么好,不读书,瞎了这一手好文笔,虽然现在我们教书的都被骂作臭老九,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人们的思想会进步的,读书一定有用。”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