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士及在屋里听见,长叹一声,不再踱步,坐回长榻,两手撑在膝盖上,默默地等着杜恒霜,心里有些气不顺。暗道这二弟妹以前看着还挺能干,打理家事井井有条,现在看起来,怎么这样不知进退?自己都说得那么明显了,将整个家都托付给霜儿了,她还有胆子过来寻衅。转而又一想。莫不是自己说得太隐讳,她们没有听明白?
又觉得头疼。他在外面这些年,相与的都是人精子,说一句话,后头藏着五六句话,全是见眉知眼。那些不能见眉知眼的。尸骨都填了长安城外的大沟壑了……
萧士及一时想明白了,一时又觉得不可思议。听见杜恒霜在外面说“防贼”,又忍不住莞尔。——霜儿的嘴皮子真利索,是个能当家的好媳妇。
咧开嘴笑了一会儿,萧士及在屋里给杜恒霜造势,装做不耐烦地道:“说完了没有?这里的帐还没有对完呢。我只有十天休沐,若是对不完,我可不管了。都扔给你一个人挣命去。”
杜恒霜含笑起身,对关芸莲和陈月娇颔首道:“我这里忙着呢。改日去找二弟妹说话。今日得罪了。——送客。”说完转身就走,穿过梢间,拐个弯进到里屋,又将房门重重地关上。
关芸莲没办法,只好带着陈月娇告辞而去,在路上就想好了一篇话,要去龙香叶那边添油加醋去。
陈月娇冷笑道:“表姐,我劝你还是省着点儿。如今你又没了娘家,萧家的家财都握到大少奶奶手里,你还跟她对着干,小心她脸一酸,就把你们阖家赶出去。”
关芸莲有些发怵,抓住陈月娇的手着急,“不会吧?我可是都听婆母的话,她再厉害,能绕得过婆母?”
陈月娇微微一笑,“且看着吧。我们不是那牌面上的人,两方不得罪最好。”
两人悄悄商议着,回到龙香叶屋里,笑着道:“娘,大嫂和大哥恩爱着呢,不许人打扰。我们可是拿草棍儿捅了老虎的鼻子眼儿了,以后不知要如何折腾我们呢。”
龙香叶听了皱紧眉头,摇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算了,等三日后再说吧。”
陈月娇和关芸莲偷偷相视一笑,一左一右上前,跪下给龙香叶捶腿。
龙香叶撑着头靠在罗汉床的矮几上,很是受用地闭上眼假寐去了。
杜恒霜的内室里,萧士及默然半晌,才艰难地道:“难为你了。”
“没什么的,只是你这院子看门的婆子要敲打敲打了。什么人都能放进来,连通传一声都做不到。”杜恒霜淡淡地道。她既嫁给了萧士及,对这些事情早就有准备的,再说,她身上实在是不舒服,这两人贸贸然闯进来,倒是恰好解了她的围。
萧士及长叹一声,仰面倒在长榻上,抱着头看向屋顶横梁挂着的红木透雕海棠宫灯,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
子不言母过,他没法子在杜恒霜面前数落自己亲娘的不是。就算他说了,也徒让杜恒霜看不起他而已。
杜恒霜看看窗外的日头,将头上大妆的首饰一支支取了下来,又去屏风后换上常服,头上只是清清爽爽插上一支白玉簪,越发显得一头鸦青色的秀发可人意儿。
“你说要跟我对帐的,不如去把帐本拿过来,咱们吃完饭之后就对帐吧。”杜恒霜有意岔开萧士及的注意力。
萧士及也是因为新婚,十八年来头一次碰女人,又是自己从小就心心念念要娶回家的姑娘,自是有些把持不定。
不过被二房的人一搅和,他也醒过神来,笑着从榻上起身,对杜恒霜道:“我去外院把总帐拿过来。今儿先看总帐,过几天再看细帐吧。”
杜恒霜应了,自己去吩咐小厨房做饭,一边回房让知画和欧养娘给她把东次间收拾出来,布置成书房,以后她就在这里理事。
萧士及在外院的书房会和她共用,倒是不用再布置了。
到掌灯时分,长安城的坊市开始落匙关门。
诸素素的三进宅院里。几个下人拎着火煤走出来,陆陆续续将屋廊下的风灯点燃。
诸素素的娘尤倩娘吃完晚饭,还不见诸素素的人影,有些担心,叫了诸素素的丫鬟过来询问。
那丫鬟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尤倩娘更是担心,带着一个小丫鬟去往诸素素住的小跨院。
那里除了是她的闺房,也是她的药房。平日里她十分着紧她的药房,让几个心腹丫鬟婆子看得死紧,谁都不让进。
尤倩娘来到院门口。看见是吴世成守在门口,不由大皱眉头,问道:“大小姐在里面吗?”
吴世成见是东家的娘亲过来了,忙站起来行礼,憨厚地笑道:“在的,大小姐一直在忙着做咸菜。”
尤倩娘噗哧一笑。手里的帕子一甩,“什么咸菜?你如今也学坏了,会扯谎了。”
吴世成忙摆手道:“真的没有。大小姐这几天一直倒腾几个大咸菜缸,往里面腌菜呢。”
看吴世成不像撒谎的样儿,敢情是真的?
尤倩娘掂着脚,觑着眼睛往院子里看。
她这个女儿。她最清楚。
关在院子里几天几夜搓药丸是可能的,但是要她学厨做女红。比杀了她还难受。
真的做咸菜,那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再说就算真的在做咸菜,现在是八月天啊,也不怕做一坛坏一坛?
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