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听墙脚
六月的天像个晚娘脸，说变就变，上午还都是好天气，下午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色晦暗，雨噼里啪啦地下着，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就剩下雨声了。
高府外的青石长街上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马蹄溅起阵阵泥泞，雨幕里马背上的身影却挺立如松。
“唏律律……”
快到府外，马上人就一提马缰，把马停住，一个闪身从马上下来。
在檐下躲雨的门房立马从里面跑出来，接过缰绳，让小厮牵去马厩，自己重又迎上，嘴里不迭声地说着话。
“七小姐，您回来啦！房里准备了姜汤，快去喝一碗吧，去去寒气！”
高绮嗯了一声，拐进门内，喝了碗小厮盛起的姜汤，嘴里问道：“我爹回来了吗？二姐是不是到家了？”
边说边把身上的雨披和斗笠摘下，挂在这间房的外侧。
门房绞了绞上面的雨水，回道：“老爷去隔壁县了，他一个行商的朋友去世，今早来的消息。二小姐已经到家了，是二姑爷的几个手下送来的。”
高绮收拾齐整，听了他的话点点头，往里头去了。
路上恰好遇到高妍的丫头，问清二姐现在正在六姐房里，脚步顿了顿还是往高柳房里去了。
拐过几道廊，就到了后院，急于见到二姐的心情让高绮不顾大雨，大步跨过廊下到二姐房门的距离，一眨眼就到了。
高绮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隐约传来六姐正在提及自己的声音。
“……二姐，这件事可不能让高绮知晓了。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姐啊，你可得注意着点，我看那小蹄子对姐夫的感情不一般呢……”
边上有人喝道：“高柳，闭嘴！”
高柳却是不肯住嘴，接着道：“我就要说。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过段时间姐夫来了，要是给那人爬了床怎么办？”
还不待高绮升起恼怒情绪，便又有人道：“高柳，哪有你这样说妹妹的！”
另外几个女声也断续响了起来，全都是制止她的话的。
高绮决定继续听听，看看高柳还能整什么幺蛾子。
“我偏说！”却听得里头的高柳轻笑一声，“过段时间我就要出嫁了，到时候咱们高家，没嫁出去的人就剩她一个，而且你看她那样子，谁愿意要她啊！姐姐们啊，我劝你们都看着点姐夫啊……”
“七妹也是苦命的人，六妹你何必这样说她。我们这么多年姐妹，我信她。”
“是啊是啊，七妹不是这样的人。”
“这么多年，六妹，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
“哼，反正我话说到这了，信不信随你们。要不是在一个府里，我是见也不想见到她。索性，我快解脱啦……最好我成亲那日也不要看到她，要是被人知道我有个这样的妹妹，我还不丢脸死！”
“唉，六妹，你这性子，要是嫁过去了可怎么跟公婆相处哦……”
“还要怎么相处！反正我们高家有钱，嫁过去还得好好伺候我呢。可惜高绮就没有这么好命了。我听说娘正张罗着想把她嫁给个瘸子麻子呢！”高柳话里的幸灾乐祸简直要溢出来。
听到这里，正要敲门的手是敲不下去了。
高绮转过身，看着满庭院的雨幕深深和迷离的院景，心下想，高柳还是这么口无遮拦，让人想揍她一顿。
里面是姐妹们亲亲热热好不热闹的场景，她懒得进去搅和。高柳见不得几个姐姐对自己好，指不定要使什么坏呢。
二姐怀孕了？
高绮心下欣喜，想起高柳的话，又摇摇头，微微一笑，决定先不去恭喜。
想了想，高绮再次冒雨离开这间小院。
路上遇到管家，看到他正指挥着几个小厮往库房搬东西。
管家看到她过来，尊敬地喊：“七小姐！”
高绮问：“这是做什么呢？”
管家笑开：“这是几位小姐送来给六小姐添妆的。”
“好多啊……”高绮看着那些东西。
“可不是么，几位小姐是真心疼六小姐。听说朱家可是书香门第，虽然现在落魄了，可等朱少爷中了举，可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高绮点点头，表示同意，侧身让那些人过去。
望着那些东西搬进库房的样子，再想起之前听到的话，她楞了一阵，随之就下定了决心，回了自己的院子，整理了个小包裹，留份书信，就离开了。
门房看她拿着东西要出远门的样子，连忙拿出新的雨衣雨伞斗笠，递给她，嘴里问：“七小姐，又要出门啊？什么时候回来，要留门么？”
高绮没有回头，淡淡一笑，“不用给我留门了。”
门房正要去牵匹马，一转身却不见了高绮身影，他挠挠头，不晓得七小姐有什么急事，不过还是利索地关好门，坐回自己的小房子里。
高绮披上雨衣，戴上斗笠，还未换过的一身黑衣黑裤是骑马装，走路方便，只是大雨天，裤腿上很快就沾上了点点泥泞，不过她并未在意。
她脚程快，不一会就出了县城。
只是环顾四望，天高地阔，皆掩盖在茫茫雨丝之下，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听了众姐妹话后，她已决意先离开高府，等高柳成亲后再回来。
只是，她平素都是跟着父亲和大姐夫行商走动，鲜少一人行动，一时之间，倒是迷失了方向。
不过那又如何，高绮自失一笑，这不正是天大地大，随处都可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