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疼。

终是动容震惊,如泠月所说,他这样的人,哪里值得她耗尽心血陪他就此死去。莫璃不自觉落至谢玖面前,她脸颊泪痕已结了霜,这样寒冬冷月,她不运内力静坐雪中,双眸已显死寂。

可他依旧触不到她。

他已死了,如何懊悔也来不及,这一世他谁也不辜负,唯独欠她许多深情。

若能重来……若能重来……

然,终无法重来。

莫璃只能看着她,不言不语,痴痴愣怔,自己游魂无法叫她看见,为她掸去发间细雪也不能够。

陪她不知几个日夜,辰叔携泠月秋水及一干谢府下人终于找来,泠月又气又急,眼泪倏地流出,一言不发替谢玖披上大氅,被她轻而易举拂落。

谢玖性倔强,众人奈她不得。

辰叔轻叹口气,自是对她这性子了然,泠月秋水拼了命替谢玖输送内力也不为所动,他便落在谢玖耳畔轻言数句。

莫璃听不见,只知奄奄快无生息的谢玖羽睫轻颤,看了辰叔好一会,泪珠再度无声落下,难过不加遮掩。幸而,她不抵触了,顺从下人抬她入轿,深雪旷山中浩荡回至谢府。

剩下安静如沉睡的莫璃,谢玖轻言吩咐,葬在了小黛山的松壤厚土里,“夫君……他一向心思沉静喜自在洒脱,定不愿拘束在沉重冷凝的谢府祖陵里。就地葬在这小黛山,品冬雪春水,看云雾缭绕,他年春光烂漫,我亦能归来,为他敬上一杯酒。”

这样也好。

莫璃看了眼自己那座孤坟,想了想,心里放心不下,跟随辰叔一行而去。

谢玖受了小黛山的寒凉,悉心照料仍是落了病症,哪怕东陵城最好的名医,许久只叹口气,双腿积寒过甚,心结难解,还需细细调养,以后切忌悲喜。

榻上那人垂眸不动,恍若未觉。

冬去夏至,几度春秋,繁花纷扬落满谢府。

谢玖依旧是举世无双的天之贵女,谢府论及地位毫不逊于外姓王侯,上下只尊这一位小主人,一切好似未变,只是她深居简出,鲜少再着女装。

三年,莫璃从未离去。

他是鬼魄,去到哪里都是可以的,残存在尘世享无边孤独也无人在意,这是他的命,莫璃怨不得旁人。有时他想,或许正是他欠了谢玖的债尚未还清,如今连轮回也没有。

这样留在她身边,莫璃已是知足。

他亲眼见她,愈发冷淡漠然。她不再喜笑,不再哭坳,有时候整日不再开口说话,一双眸子好似平静如湖泊里的死水再不起任何波澜。

比之年近花甲的老媪还要沧桑。

谢玖在灯烛下静默一人执书细读,莫璃愣怔出了神,时常忆及曾经在他面前的谢玖,那时她也有双灵动眼眸,一颦一笑尽是少女姿态。

如今怎么都不见了……

若是因他而起,他继续陪着她罢。流光最是容易抛却,待到一晃百年,红颜枯骨,谢玖终于能见到他这个孤魂野鬼。那个时候……自己俯仰做牛马,再把这世该她的补回来。

清冷孤高的莫璃,如何能亏欠得人。

***

初见晏府的三公子,不止谢玖,莫璃亦是惊愕住的。

清门晏相,权势无两,莫璃在世便有所耳闻。世人只知晏相喜好风雅诗赋,知晏相家中长子次子文采卓绝,气度不凡,小公子更是自小聪慧,七岁作赋,谁也不知,晏府还有一个三公子。

杏花春深处,谁家少年不识人。

晏府请柬送至谢玖手中,沉吟片刻,她便应下。知晓她不喜这样的宴会,可无论缘由为何,她既愿意远足散心,莫璃便欣慰。

自然而然的,他跟随她而去。

闲诗弄酒,轻奏埙乐,两位公子对她的殷勤自不必说,谢玖才气仪容世间少有,莫消说身后便是力可敌国的谢府。晏府的醉翁之意,莫璃能看出,谢玖也能看出。

酒过三巡,眼中疲乏渐显。

称恙离开酒宴,自知不必再久留,谢玖恣意随性,本欲独身离去,路过漫漫杏花林,见乱花飞舞,一如当年的漫天雪景,眼中又是哀思神伤。

莫璃见此,空余惆怅,无可奈何。

黯然之间,后面哭诉声起,“花,你踩了我的花。”

分明是成年男子的声音,话语间却透着孩童的天真稚气。待晏相与两位公子应声循来,讳莫如深,谢玖才知道,原来他是晏府另一不为人知的公子。

若有似无的相识之感,莫璃同他并不相像,只那份熟悉,好似他们天生的骨子里便是同一类人。

莫璃看得出,谢玖也惊诧在原处。

容颜自是不差,一身草灰布衣难掩承袭晏府的精致眉眼,甚至比之两位兄长胜过几分。行止作态却与常人不同,直接,简单,可惜旁人看来便是有损颜面的痴儿。

晏相察觉,脸色渐显难看,着人要将他带下去,晏家大公子躬身行礼,开口要引谢玖离开。

谢玖置若罔闻。

“你,叫什么名字?”她声音问得极轻,生怕叫他再受惊吓。

莫璃心中一颤,看着谢玖,随后双眸掩下。

“他们,唤我阿斐。”晏斐怯怯回道。

“阿斐。”谢玖唇边念了一遍,“阿斐方才说我踩了你的花,这是什么意思?满园杏花正好,我不过一时痴迷入得深了些,何曾践踏了。”

事已至此,哪还有不识趣的再敢打搅。

阿斐痴痴不解,愣傻半刻,身旁老奴担忧,附耳几句,他这才抬手一指,“不,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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