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已年逾七十,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的确是人们生命中的一道坎。好在父亲精神还算矍烁,思维也还相当清晰,而且很健谈,人缘又广,当我遇到某些事情、某些麻烦的时候,往往父亲出面比我有效得多,因为他比较有“面子”,因此他总是默默地帮我做了许多事情。正是“家有一老是一宝”,我对这句话的感觉是颇为深刻,感觉父亲真的宝刀不老,足以让我不断向他学习。
父亲是个乐观、勤劳、朴实的人,他常说“七十了,知足了”,的确,对于父亲来说,他的确很值得了:据说,父亲在娘胎的时候就不怎么顺利,还没足月就早产出世了;因此,父亲常常很自得说“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活这么久,活得这么好,我这个“二世人”真是上天眷顾啊!”
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
父亲也是个很有天分的人,而且记忆力相当不错,所有,他很有才华:据说他小时候4岁就“启蒙”读书了,当时和三伯一起去学校,老师念着《三字经》,听一遍他就记住了。老师点名要三伯背《三字经》,但三伯只记得一句就没下文了;而父亲却从桌底下钻出来,侃侃而背,声音虽然稚嫩,但却掷地有声,而且丝毫不差,令那老师很惊奇,赞叹“真是天才儿童啊,国家之幸,但愿你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啊!”。
父亲的确做了许多了不起的事情:他是一名教师,从师范学院毕业后就从职于教师职业,从未改变,一教就是几十名,桃李也算满天下,弟子各行各业都有,有的还留洋出国,这些子弟回来看他,他往往非常自得,认为自己总算做了些有益于国家、社会、人民的好事,他没有辜负国家付给的薪水,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父亲爱好文学,不仅自己在不断地创作、写稿、发表,而且还在80年代初就在学校搞了文学社,在当地很有影响力,并且培养了一些优秀的写作苗子,有的还成了职业作家,我的文学兴趣也基本是在他的影响下养成的,当时因为自己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且家里藏书又特别丰厚,我个人也比较好学好读,因此,读了许多名著、名篇、名诗、名化基础;父亲是当地的文化名人,什么撰联、写诗、填词之类,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甚至称得上信手拈来,当地佩服他人士很多,人们都很尊敬他,遇到他都不称“李老师”,而是仿古的“四先生”,因为父亲在家中排行第四,有的甚至不惜拜他为师,一学就是几十年。
父亲做事情也很认真,几乎每件事儿都喜欢较真,有时甚至到了非常苛责自己的地步,如果某件事情没做好,他往往要自责很长一段时间。有时,我劝他“人生不可能每件事都会做得很好的”,但他却回答“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但如果有一分我们没有做好、没有尽心,就是我们的责任,古人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至少我们得完全尽心尽力,努力做到最好,不是吗?”,他的这番话,也成了我的座右铭,感觉很深刻、哲理。
既然父亲的身体状态还好,我们就基本没怎么担心,甚至有些窃喜他老人家的身体还健朗,因此,没有过多去照顾他;当然,偶而我还是隐隐有些担忧,毕竟现代人的健康最难讲,特别是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虽然有了很大的提高,但食品安全却成了人们的共识,许多疾病都是食物引起的;有时更不觉想到孔子的“父母年高,一则喜,一则忧”,我偶而甚至有些许不祥的预感,生怕要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而我们却来不及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就在我们的大意中,父亲的身体状况却明显已经开始极剧下滑了:他的神色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面色开始晕黄了,眼中的忧虑渐渐多了起来,有时虚汗很多;他走路的速度已经完全没有往日的速度了,有时走一段就要歇一会,特别是走上坡路的时候,气喘得很厉害,走完一段坡,往往要停下半晌,才能平复气息,然后才能继续迈开步子;他上下楼梯的样子更让我伤感,他开始要紧紧地攀住栏杆了,每一步都要踏得很实才行;他渐渐地不愿意出门了,总喜欢窝在家时看电视,有时甚至懒得上楼顶去晒晒太阳,却喜欢看革命历史剧,特别是《长征》、《延安颂》、《解放》、《东方》等,对***更是佩服得不得了,甚至是完全的崇拜,他常常“***真伟大,要不是有***,中国**还不一定能打得下天下呢!”,偶而还会高唱《东方红》、《太阳最红,***最亲》之类的歌曲,也许,这是他们那代人的真情实感,那是他们的感情寄托,他甚至很喜欢忆苦思甜,对现在的生活总是一副很知足的样子。
有一天,天气晴朗,外面很暖和,而屋内却很冷,我劝他上楼顶晒晒太阳,享受一下阳光,他却说不去。
我继续鼓动他:“阳光这么好,出去晒晒太阳啊,享受一下阳光嘛,很暖和的哦,怎么样?”
他还是不去,继续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着电视。
我再劝他:“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嘛,老窝着看电视也不太好吧?还是上楼去吧,我陪你去晒太阳!”
但他却有些愤怒了,他猛地大吼起来:“你干什么一定要逼我去晒太阳呢?我就要在这儿看电视,我还看得了多少年?我就要看电视,我看电视也碍你的眼?从现在起,我不管你,你也不准管我,我们谁也不准干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