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润物无声。
剑锋,在春雨的淬炼下更加寒澈。
眼神,在淋湿的发梢下越显坚毅。
烟花百尺楼中,静默的两人,岿然不动,然而内心却是一团乱麻,不可名状。
一个,心中有愧,指劲凝而不发。
一个,左右为难,剑锋遥指身后。
但是终究,所有的仇,所有的怨,都需要在这一战中,有一个了结。
两人一照眼,自有默契,同时出手!
曲觞脚下轻点,“千里同风”的身法施展开来,食指与中指并成剑指,起手却非一指惊虹!
柳之羲青剑斜提,脚下一旋,身形一转,剑锋却是直劈而来,出手亦非兰亭剑序!
指上,有三更梧桐雨,有夜雨滴空阶。
剑上,是孤舟蓑笠翁,是独钓寒江雪。
以指为剑,行玉炉剑法。
以剑代刀,开江雪刀路。
指剑过招,却又在过招瞬间,即刻变招!
曲觞身形一转,变剑指为手刀,先是一招“力劈华山”,继而一招佛门五戒刀法,直劈柳之羲的剑锋。同一时间,左手并指如笔,又是一招“仙人指路”,势如巨蟒出击,直点柳之羲肩上风门穴。
曲觞不过一个转身的瞬间,便有了这诸多变化!
柳之羲见状,手腕一抖,剑锋急转,一时之间,周身四方皆是剑影,明明手中只有一把剑,却仿佛握有千万把剑。柳之羲竟是以一剑使出了柳春秋刀剑齐出的杀招——“十面埋伏”!
眼看柳之羲一招就要化解曲觞的攻势,曲觞却又临空变招。
曲觞左手一翻,拇指与食指轻轻捏在了一起,其他三根手指微微舒展,状似兰花,正是儒门绝学——空谷幽兰指。
同一时间,曲觞右手的拇指,中指与无名指微微聚拢,食指与小指微微翘起,却是佛家拈花一笑手。
曲觞早年遍访三教,集三教武学,再加上自己的领悟,创出了惊虹三指。
而惊虹天地人三指的基础,便分别是佛家拈花一笑手,道家白虹诛邪剑,与儒家的空谷幽兰指。
如今,曲觞却是返璞归真,以原招应对。
曲觞奇招迭出,柳之羲却也不同凡响,手中遗风剑倒转,反手提剑,三根手指捏住剑柄,如握毛笔,剑尾狼毫,以雨为墨,迎风挥洒。
狂,快。
所写所划,看似不成章法,随性而为,但一笔一划之间,竟刚好撄着曲觞的指锋。
若是书法行家,必可看出,柳之羲所写,正是王友军的狂草——《今日热甚帖》。
化词句为剑招,纳词意入剑意,这便是天下词宗的武学总纲。
柳之羲身为婉约剑词柳派传人,自是通晓其中奥妙。他以此为基,读《兰亭序》而创兰亭剑序,更融合了王友军的精妙书法于其中,一招一式,如笔走龙蛇,银钩铁划,可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斗奇。
两人招来招往,难分轩轾,各自心知,同时撤招。
曲觞五指伸展,柳之羲剑交左手,两人右掌同出,抵在了一起。
双掌相击之后,两人却没有立刻弹开,而是静静地定在了那里。
片刻之后,豆大的汗珠掺杂在雨水之中,顺着他们的脸颊滑了下来。
可两个人依然是,一动不动。
清蘅看得莫名,不禁小心翼翼地问了问身边的许静姝:“许姐姐,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许静姝神情严肃:“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清蘅一愣:“什……什么……”
以诸葛清蘅家学渊源,自然明白这句话出自老子的《道德经》,但她却不知道许静姝为何在此时说这八个字。
这是因为她在武学上的阅历还不够多。
虽然自始至终,两个人的双掌都紧紧地贴在一起,但双掌之中却蕴藏着无比微妙,却又无比神奇的变化。
曲觞掌心向前一挺,柳之羲却顺势一退,手掌微微弯曲,力走指尖,向曲觞压迫而来。
柳之羲指腹猛地向右用力,曲觞却轻轻一挪,微微旋了一圈,便化解了力道。
在外人看来,两人纹丝未动,实际上双掌之中早已不知走了多少招。
力量从手臂传至手腕,再到手掌的每一寸肌肤,若不是对力量有绝对精准的控制,是万万做不到这一点的。
就好像有的人可以拿着斧头砍下合抱之木,却无法将线头穿入一根绣花针。
二斗力。
忽然,曲柳二人双掌一错,错身擦肩而过。
柳枫桥插剑入地,剑锋直没入青砖微乎其微的缝隙之中。
曲觞指点眉心,闭目养神,收敛气息。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地,背对背地半跪在那里,任由地上的雨水湿了膝盖。
天地无声,万籁俱寂。
唯有春雨,如同珠落玉盘地敲击着青砖。
雨水顺着发梢,不断地在眼前滴落。
但是雨中的人却好似全无感觉,毫不在意。
他们仿佛看不到这雨,他们仿佛听不到这风。
他们的眼里,只有各自的心。
他们的耳中,只有各自的呼吸。
一个人若能看到自己的心,他便已无所畏惧。
因为如果一个人能够坦然地面对自己,他便已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世间所有的困难。
曲觞与柳之羲都明白,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彼此,更是那个不堪的自己。
而所有的仇怨,所有的因果,都会在这最后一招之中,有所了结!
忽然,两人同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