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要送灶王爷。林氏起了个大早,穿戴笔挺,发髻齐整,去了灶房。灶房东墙上供奉着东厨司命主:灶王爷。
深冬,天亮的晚,此时天色仍是黑蒙蒙的。
林氏从随身的小篮里取出昨晚备下的祭品:一碟糖瓜、一捧料豆,一把秣草并一壶清酒,尽数摆在灶房东墙的搁板上。再在一旁的香炉里点上三支香,请灶王享用供奉。
此间事了,拍拍巴掌,震去满手的香灰草碎。想起媳妇要吃面疙瘩,又转去了西厢。
等她摸黑勺了一碗面粉出来,就见院子中央立着一个白衣散发的道士…
“啊!”林氏惊得一屁股跌坐在石阶上,满碗的面粉挥洒得到处都是,一头一脸都白扑扑的。
那人似乎没料到身后厢房里有人,也被林氏的叫喊惊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西厢石阶上跌坐的妇人,灰头白脸的模样,甚是可怖!
“你是何人?”
林氏不禁瞠目,这什么人?闯进自己家,还问自己是谁?
程家,德贵正对镜梳妆。一会儿等陈稳几个从山里晨练回来,就能交班了。昨晚他值夜,左右无人,便撕了假脸皮透透气。林氏一声惊呼,他脸上的老太皮都还没贴好,就呼啦一下夺门而出,飞身掠上西墙头。探头望了一眼林家院子,吓得立马又缩了回去!
诶哟!这位爷怎么不声不响摸到这儿来了?
来人无他,正是隐王爷慕容泊。
德贵窜下墙头,想着赶紧通知其他几个。可没等他打出信号,手腕子就被人捉住了!扭头一看,是他胞兄德福。
“你…”
他询问还没出口,又被德福摇头打断:“莫声张,爷看一眼孩子就走。”
德贵看看兄长,又望望林家方向,半张假脸皮子耷拉在脸上摇来晃去,甚是无助。这事儿,二爷怕是不知道吧…
林氏可不知道来人是谁。她抹一把脸上的面粉,壮着胆子起身,嗓子压得极低:“这是我家!你是何人?”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惧。
慕容泊听得这一句,立刻站直了身子,面对着林氏一拱手:“原是林家老太太,失礼失礼。老夫是孩子祖父。”
孩子祖父?这人是隐王爷?!可隐王爷…怎么这幅打扮!
大冬天的,慕容泊还是一身月白道袍,头发披散。
林氏心中惊疑不定。既是隐王爷,为何天没亮就摸进来?慕容二爷为什么没有一块儿来?独身一人,鬼鬼祟祟!该不会…是仇家派来的探子?
想到这儿,林氏怔怔半晌,若真是这样,今日怕是大难临头了!小宝身份不得有丝毫闪失,现下如何是好?…不怕,不怕!二爷定是暗中布置了人手,不管是不是真的隐王,只要自己拖延片刻,定会有人前来救援!
她心中忧惧,强压着惶恐,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来人以为她猜到自己身份才如此,上前两步想要去扶。刚一靠近,就听她颤着声嘟囔:“大仙饶命啊!大仙饶命,大仙怕是寻错了门路,我家老头子虽也死的早,可没您这仙风道骨的样儿。您高抬贵手,出门往西,别来纠缠我家孙孙啊…大仙啊…您要是缺了香火供奉,尽管吩咐,纸马银锭立时烧来…”
慕容泊细长的眉眼高高挑起,对这趴在地上磕头不止的老妇人又好气又好笑。这老婆子竟是把他当成了孤魂野鬼!
“林家老太太,您误会了,老夫真是孩子祖父,因着年节思念,特来看看。”
林氏更加慌神了:慕容二爷的人,怎么还不赶来?这人身份真假,自己如何能分辨!只好继续装傻:
“这、这,您说的什么,老婆子听不明白。孩子他爷爷早进土了,您真是走错门儿了,还是找别家去问问吧!”
这下,慕容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老妇只认慕容衍!若不是来时,德福再三确认,就是这家没错,他说不定真被林氏忽悠了。
暗自赞许老妇谨慎,自己孤身前来,没有凭证,却是不得信任。他轻轻呼哨一声,德福立刻翻墙而来。
“王爷。”
“喊了阿贵来。”
德福侧目瞧一眼地上的妇人,心下了然,定是这老妇不承认家中养了小少爷。二爷能在危急之中寻得这样一家人寄托少爷,实属万幸。
不多时,德贵匆匆换回男儿装束,随着德福站在林氏面前,给她引荐当朝隐王。
林氏这才松了警惕,规规矩矩给人行了大礼:“民妇叩见王爷,王爷万福。方才实在是不敢相认,冲撞了您。望恕罪。”
慕容泊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他,虚扶一把,柔声道:“你做的很好。”
林氏看看东厢,宋婕定是还睡着,告罪一声,便去喊门。
东厢里,外面发生的一切,宋婕毫无察觉,酣睡正欢。隐约间,听得林氏呼唤。迷迷糊糊睁开眼,窗外没有一点亮色。草草披了件棉袄就去开门,门外寒气见缝钻进,冻得人直打哆嗦。
林氏从门缝里瞧见媳妇只着中衣,立刻拉住门板,朝身后撇头:“那家来人了!”
宋婕的瞌睡虫立时被吓跑了,赶紧的退回去穿戴齐整。来人定不是慕容衍,那位可没这么好性子,能在外面候着。
慕容泊望着小小的东厢,一屋子簇新的红木家具,各式物件儿摆放有序。内室的炕床上,一左一右两床小被鼓起,中间一床大被子。炕几上,零星几个玩具,炕角整齐的叠放着两套水蓝小袄。
起初得知他身份,宋婕也是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