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就搁在河岸边,被一张草席子覆盖着,周边散了一滩水,看来是刚捞上来不久,七八个衙门的差役松散地站了一圈,贼捕赵顺也在其中,正与当地的里吏正说些什么。外围是一圈看热的村民,点指着尸体吱吱喳喳地议论着。
李骧心切,拔开众人,直奔到尸体旁,俯身揭起草席一角——
尸体已被水泡得膨胀,面目也走了型,但李骧一眼就看出,这不是田和。
他这才松了口气,再往下瞧,尸体竟是光溜溜的身子,什么都没穿,忙又掩上席子。
李骧是一个人随差役来的,卢正和徐阳怕见死人,所以没有跟来。
他回身去看赵顺,赵顺也正望向他,李骧便向他摇了摇头。
赵顺立刻转脸去看里吏,里吏也摇头。
赵顺便走李骧面前,略思考了一下,又问,“看清了,确实不是?”
“不是。”李骧回答。
“不是——”赵顺挠了挠头皮,瞧着河水,似是自言自语道,“这可就麻烦了,又多出来一个案子。”
李骧辨识着周围的环境,又瞧着前面的这条小河,道,“这里和滕七家很近吗?”
“不近啊,滕七家要顺着这条河往上走,走四五里路才能到。”
“捕掾以为,田和是被人推下河,顺流到此的?”
“嗯,是这么想的。”
“在下看这条河并不十分宽广,水流平缓,大船行不得,只能行小舟,不知这条河为何名,通向哪里?”
“哦,这条河啊,叫谷水,一直通往洛阳,在洛阳和洛水就连上了,有往来洛阳的商贩大都愿走这条水路,这一段水道之所以窄,是因为和源头近,再往下游去,还有好几条河往里并,到那里河面就宽了。”
“这去洛阳要多长时间?”
“顺风顺水,大半天就到了,慢着些走,一天一夜也就够了,咦——你该不是怀疑田和拐着滕七的婆娘一起搭船跑去洛阳了吧?”
李骧忙摇头,“没有,没有,田和仍读书之人,怎会为此不端之事。”
赵顺抬眼盯了李骧一会,抬手搭住李骧的肩头,扳着他向人群外走,李骧知他有话说,便随着他去。
离着人群远了,赵顺先叹了口气,然后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不在那里说,是给你们读书人留些脸面。”
李骧心中一凉,问,“何事?”
赵顺顿了顿,道,“离滕七家不远,有一个看菜地的窝棚,也是滕七家的,我们在窝棚里找到了一些衣服,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连小衣都在,男人的衣服是书生穿的那种的长衫,那日你们在公堂上曾说,田和因嫌土炕脏,是穿了外衣睡的,因就判定这衣物应该就是田和的,我们叫来滕七识认衣物,女人的衣物是他婆娘的无疑,男人的他也认得,是田和的,他说那日虽然衣服湿透,但田和所穿的是四人中唯一的青绿衫,所以印象极深。”
“为何不唤我们去认衣物?”
“你们住在城中,来一趟太麻烦,况且你们是读书人,面皮薄,县府大人曾吩咐过,出头露面的事尽量少找你们,况且滕七已认得衣物,就没唤你们。”
“哦,县府大人真是细心,学生感激不尽,呃……有没有可能是滕七杀人之后,藏匿了尸身。”
“不能,即然他杀人匿尸,为什么还要将衣物留在外面?况且,那日刚下过雨,留在地上的脚印很清晰,滕七的婆娘和田和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他们赤了双脚一起向河边来,从泥地上的印迹可以看出,他们一路上连滚带爬,跌倒好几次,另外,还有一串脚印紧随着他们,三个人的脚印到了河边就消失了。”
“河边有船?”李骧道。
“是,那天夜里,河边一定有一只船。”
“他们一定是被人逼上船的。”
“显然是。”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眼下,只能说那是个会划船的人。”
李骧望着谷水上来来往往的小船,半是自语道,“究竟是什么人呐?打鱼的?载客的?送货的还是摆渡的?”
忽地回过头,道,“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滕七家的附近?而且还是在深更半夜里,又刚刚下过雨?”
赵顺锁紧眉,道,“这个事我也反复想过,这个人肯定是和滕七或者和他婆娘有牵扯,我问过滕七,问他认不认识走船的人?他倒也说出两个,去查了,不是。”
“如果和滕七没有牵扯,那一定是和滕七的妻子有关。”
“滕七的婆娘很少出门,听说自打过了门,滕七看得很紧,她和外人接触少得很,最多去河边洗洗衣服,也问了同在河边洗衣的村妇,也没问出什么来。”
“那么,没过门之前呢?”李骧问。
“嗯,不愧是读书人,想得很细致,我已派人去他娘家查了,现在还没回来。”
赵顺忽似想起什么,问,“田和过去来过这里吗?”
李骧一怔,忙摇头道,“他不会识认滕妻的,他自小到大,就没跨过陇山,这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
赵顺笑道,“看来这滕七的婆娘真的是个迷死人的狐精,只见一面,就把个知书达理的书生迷倒了。”
李骧的脸一红,仿佛对方是在说自己,尴尬地四外张望了一下,说,“也许……也许事出有因,或许他是被胁迫的,他天生胆小,若被人威胁,他往往屈从,不敢反抗。”
赵顺又是一笑,却是带着讥讽的冷笑,“难道逼迫他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