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皮鞋
上世纪八十年代,北京通州某机床厂有王翔与李晖二技工,王李二人乃同学也,两年前毕业于技校,分配至机床厂工作。
王李二人作于同一车间,住同一宿舍,感情笃深。二人月薪皆百余元,然李晖嗜穿戴,工薪尽耗于时髦之上。夏一日,其感情发烧,竟花三百余元购双皮鞋,此皮鞋银灰色、浅帮、系带、耐磨鞋底、鞋口处镶金丝,闪光夺目,高档也。此皮鞋穿于脚上,行路发咔咔之响,显神气十足,与众不同也。
李晖自穿此皮鞋,尽显时髦,其坐于椅,盘二郎腿,足高跷,皮鞋于众之前往返晃之,闪光耀目也。尤与美女言谈之时,脚不停于地面拍打节奏,以显其美,实臭美也。
一公休日,李晖穿此皮鞋于街面逛之。午后,阳光明媚,斜射于屋,王翔于宿舍阅报,懒洋洋然躺于床上,昏沉沉然欲睡。猛闻门咣当一声,王翔举目视之,原李晖进屋,见其蓬头垢面,灰土满身,歪冠无履,双足只穿薄袜,皮鞋不知去向,甚狼狈不堪也。王翔惊讶,惑然不解,起身问之:“何然?履于何处?汝因何只穿袜行之?”
李晖懊丧坐于床,脱脏袜,曰:“休莫言之,吾倒霉足矣!吾遭骗,鞋被骗失之。”王翔惊异问:“邪乎!皮鞋穿于汝脚,焉能被骗失之?”李晖曰:“吾欲言明,汝不可笑之。”王翔又问:“究如何遭骗?吾欲喻之。”李晖详述曰:“吾适才至商场闲逛,归时,经厂外一居民区,吾正行之,忽有一人窜至吾背后,倏然将吾冠摘之,抛至一家平房之上,吾回首视之,吾不识此人,陌生者也,其因何摘吾冠抛之房上?吾欲发怒,其忙向吾道歉,言认错人,以为熟者,欲嬉之取乐,万不料误会矣,请谅之……”
王翔插问:“后如何?焉能饶之?”李晖续曰:“后此竖子让吾踩其肩上房取冠,吾见其身着新白衫,吾不忍穿鞋踩之,恐污其上衣,遂脱鞋踩其肩爬上房顶,待吾上半身爬上,够至冠之时,其猛然蹲之,提吾皮鞋,速逃之。吾下半身悬于后房檐,回首望之,距地六尺余,吾不敢下跳,恐摔伤,目睁睁见其逃之夭夭,吾高呼抓贼,然无济于事,咦!吾心爱之皮鞋失矣!……”王翔闻至此,难忍李晖之窘态,笑声问曰:“后如何?汝如何从房顶下之?”李晖痛心曰:“有何笑?吾险挨打,房主闻声,出门见吾趴于其后房檐,误以为吾欲行盗,抄棍欲击吾股,吾高呼冤枉,释之良久,房主方信吾所诉,搬扶梯让吾下之,吾连声道谢,方穿袜归之,……”
闻至此,王翔捧腹大笑,前仰后合,笑泪涕出。见李晖闷坐于床,半晌不语,王翔觉笑不适矣,方止笑而慰之曰:“休烦勿躁,此小竖子难逃,汝却言其长相特征,吾若遇之,必将其痛打而出此气也。”李晖发狠曰:“此竖子年不过而立,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左目上有颗黑痣,似黑豆大小,吾若再遇之,非痛揍而出此恶气也!”
俗言云:足下无鞋穷半截。李晖自失去皮鞋,神气皆无,整日郁郁不乐。其几次至大街寻之,欲遇行骗之贼,出胸中之恶气,然人海茫茫,焉能轻而易举遇之?白劳体力,枉费心机而一无所获,苦也。
王翔见友懊丧,亦助其寻之,公休一日,至街心公园,见一幽静处有一持卦幡之老者,幡上书:“神卦”二字。自改革以来,此算卦之行业已数十年未见,今见之,颇感新奇,王翔上前问曰:“先生,可算失物能归之?”老者曰:“然也,以周文王六十四卦可算之。”王翔又问曰:“如何算法?为友可替算之?”老者取出六枚铜钱,曰:“然也,可替友算之。汝双手合十,将此六枚铜钱捂于双手中,专心一致,摒除杂念,虔诚默念所求之事,晃动手中铜钱,然后抛于地面,列成一竖行,以铜钱阴阳面排列之序而定吉凶矣。”
王翔依老者所言之法,算得一卦,乃一地天泰卦也。老者推断曰:“恭喜恭喜,据此卦所断,汝友所失之物可寻至,百般凑巧也。”王翔半信半疑,老者视出其心思,曰:“信则有,不信则无,请选之,心诚则灵矣。”言罢,哈哈大笑。
王翔付卦资,归之,谓李晖曰:“吾今日遇一算卦之老者,为汝失之皮鞋占卜一卦,其言失之皮鞋可寻至。”李晖苦笑曰:“此只安慰吾耳,吾却不信,贼已远走高飞,何以寻?”王翔曰:“心诚则灵,信则有,来日方长,请静候佳音。”李晖叹曰:“唉!但愿如此。”
半月过后,皮鞋毫无线索,李晖已心灰意冷,觉再无寻回之能也。又一公休日下午,王翔又至街心公园,欲寻算卦老者问之。其至公园,四处寻无果,算卦老者不知去向矣,其坐于碎石路侧躺椅歇息,正闭目养神之时,忽觉躺椅一颤,其睁目视之,见右侧坐上一人,此人翘起二郎腿,腿往来摆之,足穿一双银灰色皮鞋,浅帮系带,鞋口处镶金丝,闪光夺目。王翔见之,大吃一惊,呀!此皮鞋正乃李晖失之也!再细视此人面貌,年不过而立,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左目上有颗黑痣,正乃李晖所言之骗子也!
王翔暗自庆幸,思良策以对之。其上前搭讪,指皮鞋曰:“汝之皮鞋高档,定三百余元购之。”骗子曰:“然,汝之眼力强,此高档皮鞋也。”王翔话锋一转,一针见血曰:“可惜汝未花一分钱而获之,实不光彩也。”骗子闻此言,脸色陡然变之,觉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