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她未曾询问为何玉宫会打破千年的规矩准备收男弟子,也没有问为何第六清华会带一个男子上白头峰来,这些对于她好像都不是值得费心的事,她只说必要的话,其余的一概不谈。
楚天谣感觉,这端坐修行的女子实在是他所见过最清冷的人,虽然她的语气并不冰冷,不像戒律长老那般,听起来也很舒缓,但让人感觉,她才是真正漠不关心俗世的人,她甚至没有丝毫好奇心,不论外界有多么不可思议的情况发生,她只坦然应对,不多问也不多管。
楚天谣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一番这草庐内的布置,空堂无桌椅板凳,除了那张蒲团之外绝无一物,空堂的尽头是一间居室,除此之外,整座草庐便无其余。
真是个清心寡欲的猛人啊,楚天谣心想,年纪轻轻就无欲无求,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此时他已经把蒲团上的人当成是轻眉长老那般怪胎了,如今再一想,既然轻眉不到二十便成为了小长老,那她师傅比清华宫主还年轻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楚天谣突然很想看看那年轻的太上长老的正脸,可让他失望的是,那女子却始终没有转过头来。
第六清华听闻瑶华师叔也没有法子解决楚天谣的问题,心下不由得好生失望,心道难道玉宫当真是与之无缘?错过了这一个,要等下一个可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而且一个可堪媲美先天玉体的家伙啊!就这样放走实在是可惜!
虽然着实无奈,但第六清华还是很好地掩饰住了心中的失落,只是平静地说道:“即是如此,那也合该玉宫无此缘分。”
迟疑了片刻之后,她又说道:“清华还有一事叨扰师叔”
第七瑶华依旧是那番平淡的语气,“说罢。”
望着眼前那静坐如水的身形,第六清华不由得想到这些年来瑶华师叔独自在白头峰顶的岁月,心间黯然有一丝神伤,心道当年那事之后,瑶华师叔便始终如此,在最好的年华将自己困锁在白头峰上,独立月下,心事无人知晓
于是第六清华缓缓说道:“清华斗胆请师叔一观。”
听得这番话,楚天谣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心想终于能见到那女子的正脸了么?
不知为何,楚天谣此时有一丝羞怯,还有一丝畏惧,之前很是想要见到那女子,可若是正要见到时,心中却开始退缩起来,有种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感触。
可是对于他这样一个惫懒无端的家伙来说,这怎么可能呢?
楚天谣自己都无法解释这种情感,只能暗自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心中一时间倒是不清楚到底是该盼着那女子转过头来,还是永远就如此时一般瞧着她的背影。
但第七瑶华是这样的人,清华宫主既然请求她转身一观,那她自然就会转身一观,不问为什么也不会迟疑,在她看来,这世上的事没必要问那么多来由,只需要面对和接受就是了。
所以她很自然地转过身来。
下一刻,她便不再自然。
楚天谣终于看见了她的那张脸,而她,也终于看见了楚天谣的脸。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如同前世今生的遇见。
楚天谣还没来得及欣赏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蛋,便见到那脸色乍然变了。
似是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第七瑶华清净二十年的心突然如潮水般激荡起来,她神色大惊,仍葆有昔年风情的眸子瞪得晶亮,如同见到了最令她惊喜和震撼的事情。她神色先是一惊,身形一震,而后面色一喜,就欲起身。
如同春水将涨。
楚天谣也因她这番极为罕见的作态而一愣,心道什么时候小爷的容貌有如此大的杀伤力了,他心中颇有些沾沾自喜,看来还是在少妇当中最抢手啊。
当那张面孔再度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第七瑶华静修二十年的心如同一夜之间溃堤,如同秋天林间的黄叶,本已静待凋零,但却是一阵狂风卷过,纷纷扬扬,再也无法清静。
她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狂烈涌动的情感,原本以为二十年的修炼,自己的心能够素淡如水。可此时此刻她才发现,世间有这样一种情感,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冲淡,反而沉浸得愈久,就愈是强烈,如同埋藏在地下的女儿红,拍封之时,二十年的酒香,一朝尽起。
她差一些便要忍不住惊呼出来,可下一刻,她便从这种惊喜之中发现了现实。
不是他!
不是他!
二十年前,他便已潇洒无比,早不复少年之人,可眼前这张脸,分明是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
不是他!不是他!第七瑶华脑海中嗡嗡作响,只是不停地回荡着这句话。
本来在前一刻,她就要起身,亲手去触碰那思念了二十年的梦境,但此时她却如同遭到了当头一击,整个人似是瘫软了下去,脸上刚刚泛起光亮来的神色立马变得黯淡起来。
春水将涨而顿息。
她方才用手撑在蒲团上,忙欲起身,可此时她却要撑着蒲团才能不让自己倒下去。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便是她此时的状态,前一刻还是二十年的美梦成真,下一刻便是梦醒时分。
她素淡如水的身躯竟然忍不住轻轻颤栗起来,不知是因为一时的落差太大还是因为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总之她纯黑的长裙也在轻轻颤动,雪白的长发无风飘起。
第六清华见得此景,饶是她早就想到过这样的场景,但心还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