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湖水,浓碧莲叶,青紫莲角,红白莲花。
扰动这一切的是一艘船,船身狭窄,木漆斑驳,橹声沉闷。
虞轩不知道贺岩枋是不是在生气,因为贺岩枋只是静静坐在船头。
虞轩只是觉得他有资格生气,是她把高傲的他带进神军,如今也是因为她的姐姐阻止她“背德”的爱恋而让他遭受诸多刁难,弄得浑身血迹斑斑。
但最让人难受的莫过于沉默,贺岩枋永远如此,脸上挂着虚假笑容,从不表露真心。她坐在对面,贺岩枋低着头看书,她只能看到贺岩枋额前的碎发。往下是沾满血迹的白衫,虽然如此凄惨但身姿依然挺拔,她觉得贺岩枋在无声地抗议。
明明就是因为担心他才特意来接他回去……水路还很长,她无法忍受这种沉默,只好开口:“李太白?”
贺岩枋轻轻点了一下头权作回应,她长久观察也只知道他喜欢诗,尤其是李白的诗,其余仍旧不明。
“生气了?”她忍不住问。
贺岩枋终于抬头望她一眼,黑色眼睛和湖水一样幽深无澜:“为什么?”
少女被这冷淡打败,只能轻轻叹气:“你连月奔波、被阎楹院旧部追杀,无非因为被姐姐排挤。”
贺岩枋也没有反驳,目光仍旧落在书上:“这与下白泽无关。”
“那为何对我冷淡如斯?”
“男女有防。”
“以前常出入平康坊怎不见你男女有防?”(注)
听到她愤愤的回话,贺岩枋唇角轻扬,然后继续回应:“尊卑有别。”
“堂堂白蛇卿相如今又自轻自贱起来了?”
被紧咬不放,贺岩枋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有些事还是不要咬得过紧,下白泽。我确实有点不顺心,我是因为讲道理才避免跟你产生纠纷。”
“你是我的下属,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
“我怕忍不住挑拨离间你们姐妹,我本非善类。”贺岩枋用染着荷香的声音简单地划清界线,这种话一出,话题基本上就得完结了。
说实话虞轩有点恼,因为她从来不清楚贺岩枋在想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无时无刻都可能逃走或回归阎楹院。这实在太伤人了,贺岩枋在她自己都还没觉察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他,但可悲的是纵然她表露得如此明显,他也毫无回应。
“我对你不够好吗?”她气不过,也不顾船夫的想法,突兀地问。
贺岩枋轻轻皱眉,秀气的五官泛起清浅无辜的笑意:“若不是你的知遇之恩,我早就将上白泽钉死在大慈恩寺塔。”
怎么能这么平淡轻柔地说出这种话……她望着贺岩枋,红色的莲花从他身后缓缓拂过,也许就是受那轻淡的莲香影响,她感受不到愤怒。
没办法,她也不希望贺岩枋觉得她烦,只好咬唇不语。
她别过头去拨弄高过人头的莲花,越来越密的红莲就像伴着温柔水声渐渐向他们聚拢,那桃红色的瓣尚带露珠,触感如少女的脸颊。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莲花尚且能并蒂同心啊……她望着对面温柔而疏离的男子,苦闷地想。
“景色很好,你却一直在看书,岂不是不解风雅。”她总觉得喜欢诗的人应该有敏感细腻的心,易于被风物触动。
“别忘了我的能力是‘光影两身’,我的分身尚在大好风光中嬉戏。”贺岩枋说着,船下忽然出现一点波动,虞轩能想象那银色鳞片轻轻摩擦船底的样子。
再次无话可谈吗,明明是号称银舌的家伙,不想多说时却是半分也撩拨不起。她只好轻轻叹气:“妖气隐藏得真好,我居然毫无觉察。”
“隐藏力量本来就是极为重要的基本功,”贺岩枋的语气里多少有点年长者的傲慢,“下白泽你还是太年轻,气息张扬,在我看来就像提供给妖邪的活靶。”
“不是这样的!”虞轩不服地解释,“不是因为我学艺不精,而是不能隐藏气息。”
她觉得解释这一点十分重要:“正是因为你们都会隐藏气息,所以纵然是白泽也难以轻易分辨妖邪。既然如此,就只能像暗夜举烛行路一样让妖邪找上门来……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冒着随时被袭击的风险,因为我们就是赋予除魔使命的族群……”
贺岩枋静静听着,并不回话。
对在黑暗中自生自灭的他来说是不能理解的吧,使命,道义,以及信仰。但即使被他认为愚蠢,她也必须坚守自己的立场。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赌气般坚持着,她凝视贺岩枋的脸,“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我相信你会真心改过,所以我会保护你。”
“我不需要保护……”
“我知道你很强,但重要的并不是这个,”虞轩迫切地注视他墨色的眼睛,“重要的是理解。是我把你带到神军,我会帮你斩断关于阎楹院、关于邪魔的过往。”
“你一直想把所有人带上正途,”贺岩枋注视她,“这么做到底能得到什么,值得你付出一切?”
“不知道,”虞轩承认,“但不知道就足够了。要是只想着要得到什么的话就太悲哀了,你就当我是为了实现华胥之梦吧。”
“你太年轻了。”贺岩枋平淡地说。
“我会证明的,我会保护你。”
“那就证明吧,”贺岩枋的声音透着漠然,“这水路之上不缺敌手,我与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