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抬起头,林殊卿吓了一跳,这眼泪鼻涕齐流的画面不要太恶心。
“我女娃命苦啊,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无奈之下卖给县城的富贵人家李员外做妾,想着大丫嫁过去能享福,能吃饱穿暖,不会饿死冻死我大丫。”
老妇人说到伤心处,眼泪鼻涕再次泛滥成灾,差点哭岔气,“可是去了方知那李员外重病快死了,纳妾是为了冲喜,那人不死还好,果真死了,一众妾氏都是要殉葬的。”
殉葬!
林殊卿两母女脸色难看,村里茶余饭后并不是没有八卦过,但没有亲眼见过,便私以为殉葬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事实上,以活人殉葬之风正盛行,绅富之家纷纷效仿。
林殊卿这才注意到年轻的姑娘是梳着妇人髻的,之前有些凌乱是以看不大出来,母女俩哭得十分可怜,闻者伤心啊。
“李员外?”陈氏面色难看,此前西临村的刘媒婆也为此事来过,一听到半截身子进棺材的李员外要娶她闺女冲喜做妾,甭管天大份的金子,她也没答应。
“敢情这一家子要的冲喜妾不止一个。”林殊卿嘀咕,怎么着,她头上有个做秀才的爹顶着!这李员外仗着自家的金银多,还是另有旁的倚仗?
林殊卿想起那一茬糟心事,鄙夷地哼道:“李员外若真存有那般心思,老天爷也会让他不得好死。”
林殊卿眸藏寒芒,这个时代玩弄女子的作风比她以往认识的任何时代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的才子词人、白衣卿相、帝王贵胄,狎妓的比比皆是。
妾在这个时代便是玩物,不但可以当作礼物被一些所谓的文人雅士、富绅权贵的人家迎来送往,便是把妾虐死也不会获罪。将妾给男人殉葬,也是时有发生的事,官府不会管。所以但凡过得去的人家,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把女儿卖给他人作妾。
“那个杀千刀的病痨,这可是人命啊!”刀子嘴豆腐心说的便是陈氏,内里实质最是心善,听明白来龙去脉,气得立刻破口大骂。
“娘,这事,咱们管不了。”林殊卿拉着陈氏的手臂,摇摇头。
女人的地位本来便比不得男子,而女人一旦作了某个男人的侍妾,便是主家的私人物品,命运不能自主,任凭主家随意打杀,她们没有立场和地位去管这种事。
虽则这一世她想做些善事,一来顺了鬼修的意,尽管鬼修没有说,但他时时怂恿她做善事,总有他的道理;二来,也是她心里最真实的祈求,希望能弥补前世犯下的血腥杀戮,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做力所不能及的事。
“可是……这也太残忍了,娘看不过去。”陈氏平日里泼辣惯的,然而这并不妨碍她有一颗善良的心。
不知什么时候脱了一小半鸟身的鬼修忽然装模作样地拭泪,伤心兮兮道:“这要不是碰巧撞上,还不晓得在我们身边还有这样悲惨的事情,你说那富贵人家也真是的,自己好色纳妾,死了还想美女环侍。我跟你说,下地狱没有这般好的事!拖人殉葬,阎王爷不把他打进十八层地狱,我割脑袋给你当凳子坐!这小姑娘看着就十四五岁……”
“卿卿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再做做好事,下辈子保管你能当上漂亮的小仙女……相信我,不会错哦。”
鬼修先是假意抽泣,痛诉人家如何如何凄惨,继而联系到做善事的各种福报,最后用了一堆好话兴致勃勃地劝说林殊卿日行二善……总之各种人家怎么怎么可怜,她下辈子怎么怎么好命。
鬼修又开始作,着实令人头痛,林殊卿直想缝住他的嘴。偏生那张嘴是个虚影,任她空有一手不错的刺绣,却是缝补不了。
林殊卿深深地吸一口气,想了想,走到那母女跟前,“虽说富绅人家也有殉葬的,但李员外还活得好好的,他抬进冲喜妾本是想要身体痊愈,你如何知晓殉葬一说?”
“是真的!”大丫抽抽泣泣的扬起脸,鼻翼边的一颗大黑痣异常夺目,比刘媒婆的不遑多让。
果然是冲喜的!林殊卿心道。想来这个时代的冲喜是讲究时辰八字的,对相貌苛求不得。林殊卿淡定地直视她的细缝眼,表面若无惹事,暗地里狠狠咽口唾沫。这李员外重口味!
“这,这是我偷偷听来的。昨日他们送走好些大夫,我,我自抬进李家,不曾见过郎君,殃了侍候的人也不带我去见。我,我便偷偷的跑去郎君的院子里,却无意中听到里面有好一些人在说话,他们骂了好些晦气的话,说抬进八门辛酉时出生的冲喜妾,也不见老爷的病有分毫起色,那些个大夫一个个都说让他们准备后事。”
“八门冲喜妾!”陈氏禁不住惊叫出声。
林殊卿眼皮直跳,李员外真真早些死的好,光凭他祸害的姑娘家,已不值当生而为人。
大丫继续睁着惊恐的细缝眼,浑身开始微微发抖,却仍絮絮道来:“然后一个眉须皆白的老道士数着手指头,说天命该如此,不可强求,是老天爷让李家老爷早登极乐享福。还提到要八门冲喜妾殉葬,方能继续庇佑李家,保李家后代世世繁华富贵。”
这趟浑水够深的。林殊卿摸摸下巴,暗地里掂量着管不管得过来。
陈氏抚摸着大丫的头,想到与她年龄相仿的闺女,怜悯的情绪泛滥,一鼓热气直冲脑门,“好孩子,你受苦了。有什么能帮你的,只管跟婶婶讲,婶婶和你妹妹一定能帮则帮。”
老妇人和大丫眼睛一亮,旋即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