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王翦以自身威严压制的秦军在李信手中霎时成了脱缰的野马,虽然生机蓬勃,可也太过躁动不安,但或许是上苍也认为胜利属于秦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怕李信指挥秦军的战略在王翦看来是一派横冲直撞,秦军仍旧保持着全胜的战绩,甚至突破了楚国几大世族往秦国南郡的攻击,将前来偷袭的楚国世族私军打得狼狈逃窜,硬是顾不上丢人现眼,只能逃回云梦泽躲闪。
攻破了魏国之后,王贲已经冲入父亲王翦麾下做个小将,眼见李信的做法不由得眉头紧皱,可父亲将主帅的位置托付给了李信而不是自己,他也不会违抗军令对着李信的做法指手画脚。
毕竟,李信目前带着秦军连战连胜是不争的事实。
……王贲只是始终无法沉下心神,对着越来越狂放的战术有种挥之不去的心惊肉跳之感,这让他看着李信的神色忍不住透出几缕忧虑和抗拒。
李信书读兵书,这些年身为一方将领也是连连取胜,自然不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蠢人,王贲的神色自然被他收入眼中。
他犹豫几天之后,私底下找到王贲,直白的开口道:“老哥觉得我指挥,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王贲神色更显迟疑,可与李信对视许久之后,沉着脸点头,走到地图前,对着李信说:“汝阴以北都是被我军占领过的位置,正北方数百里外食出国重镇城父,西北面对着寝城,再往西是平舆;平舆的东北、寝城的西北则是被我们占领的项氏一族封地,项城再往北是咱们伐楚的起点——陈城。”
随着王贲似乎杂乱无章的说法,他粗粝的手指已经在地图上画出一个清晰的正三角形,三个顶点分别是平舆、寝城和项城,而寝城本身和城父、汝阴又是另外一个正三角。
李信定下的战术却是以上两城为目标,试图将秦军变作一支利剑,拦腰斩断淮北,将其切断成为东西两段——王贲跟着蒙武直奔东北方向寝城,战胜后进而攻打城父,等着李信向西南方向攻下平舆与自己汇合,大军汇合之后再南下克敌,直奔汝阴聚歼楚军主力,彻底占领淮北,为了直入楚国国度寿春做准备。
李信面楼不解之色,忍不住说:“淮北地势平坦,满是原野,楚国地广人稀,各城守备分散、战力孱弱,咱们两路大军南下,楚军估摸不准哪一路才是主力,自然顾此失彼。我这样的安排不正好对付楚军?”
王贲听到李信的问题,终于抬眼露出自己充满了怀疑的眼神,他不敢置信的说:“楚军的劣势如此明确,咱们一眼就看得穿,项燕一代名将怎么会不知道,偏偏以己之短对敌之长?我不相信他会这么蠢。”
李信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了拍王贲壮硕的手臂,意气风发的高声道:“项燕当然不是个蠢货,但他不蠢却控制不了楚国其他世族。楚军各族私兵虽然众多,却各自为政,人人推诿,不愿意承担大任消耗自己族中的力量,出战之时彼此掣肘,只顾着保存自身实力。”
王贲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他确实口舌笨拙,没有李信几句话说服他人的本事,因此,哪怕王贲心中仍旧不能赞同李信的说法,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只能自己皱着眉生闷气。
李信手握重兵,正在豪情万丈的时候,自觉已经将自己的想法解释得清清楚楚,也没有继续陪着王贲耽误时间的心情,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便抬脚走了。
王贲在原地站了许久,到底无法平静,咬着牙关沉默半晌之后,闷不吭声的抬脚往自己父亲的帅帐走去。
“我儿来了。”王翦坐在大帐之中,手中握着一卷兵书,神色沉默安静,面色虽然有些晦暗却没有重病之色,越发让王贲心中疑窦重生。
王翦看着王贲面带质疑的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坐定,神色淡淡的等着他开口。
王贲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询问:“父亲身子没有大碍了吧?怎么不从李信手里要回军权——大王若是曾经对父亲有过怀疑,父亲眼下如此,又引来大王的怀疑可怎生是好?”
王翦却没回答王贲的话,只是平静的说:“你不去蒙武将军身边,跟着他带兵操练,单独过来干什么?”
王贲看着自己积威甚重的父亲,到底心中有些紧张,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趁着自己积攒的勇气尚未消失,刚忙说:“我对李信的战术有其他看法,想让父亲帮我拿个主意。”
王翦一直波澜不兴的眼神终于露出几缕好奇的神色,兴致勃勃的询问:“什么问题,快说!”
王贲深吸一口气,心中的话倾泻而出:“楚军私兵总数想加与我秦军不相上下,李信有意速战速决,放弃重甲,只使用轻甲轻骑,我觉得心中不安。”
王翦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开口的时候却说:“除此以外呢?”
王贲摇摇头,说不出话来了。
王翦眯起眼睛看着自己期以后望的儿子叹息一声,摆手道:“回去继续想。”
王贲猛然抬起头,看着王翦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神色,脱口而出:“父亲看出其中不妥,却仍旧坚持让李信带兵进攻——那是我秦国的士卒,一条条都是鲜活的性命!”
王翦看着儿子愤懑的神色,只是摆摆手,语调平淡的说:“你们若能冷静下来,我又何须拿自己的一世威名当做砥砺你们的磨石?不成器的东西,滚回去好好想想!”
王贲脸上一白,攥紧拳头,对着王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