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喝得急,石袖忙想拦她,却被她先抬手阻止。
“我心里好苦,可无论再苦,我都只允许今天想起念起。”抽噎着,许诺的语气中听不见丝毫平日里的张扬刻薄,轻柔得像是个受了伤的小猫,“你知不知道,每想起一点,他们插在我心口上的刀便深上一寸,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们后悔,后悔将我抛弃……”
石袖看着心揪,坐近了些,不再多说,只是一杯一杯地同她喝酒。
这深宫之中,与那道宫墙之外都是一样的,有谁的命运不坎坷,有谁的心中不藏着伤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将头枕在她的肩上,许诺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
压抑的哭咽声融在哗哗的雨夜中,不落分毫痕迹。
哭着哭着,本就不胜酒力的许诺便觉酒气上头,昏昏欲睡,眼皮愈发沉重。
石袖见她睡意沉沉,轻叹了一声:“你睡吧,过半个时辰我便叫醒你。”
雨水顺着凉亭的飞檐翘角哗哗地落下,似是催人入眠的魔咒,持续而紧凑,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彩。
听着耳边安心而有序的呼吸声,石袖看向亭外,透过雨帘的眸光深邃而哀伤。
“许诺,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惺忪地睁开眼睛,许诺抬眼,恰在朦胧灯光下看见石袖微微含笑的面容,才意识到自己竟躺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扶着依然有些昏沉的额头,许诺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我竟然睡着了,真是对不住,连累你陪着我坐了这么长时间。”
石袖谅解地道:“没关系,我本想让你多睡会儿的,但这里太冷,这样睡的时间太长会受寒的。”
“多亏你喊我起来,今晚是我第一次巡夜,若被厉姑姑发现我偷懒怕是饶不过我。”她站了起来,晃了晃仍不太清醒的脑袋,“谢谢你今晚陪我,你先回去睡觉吧。”
一边同石袖说着话,她一边去伸手拿桌上的纱灯,但头重脚轻,一个踉跄,手还没碰到放在井口上的纱灯,却先把旁边的酒壶打落在了地上。
雨声将酒壶摔破成碎片的声音盖去了大半,石袖忙伸手扶住了她,先行一步提了纱灯:“算了,你现在这样连路都走不稳,还是我先陪你巡一次吧。”
许诺自知她说的不错,也不再推辞。
石袖打着伞,挽着提着纱灯的许诺走出了凉亭。
“我们先去北一院吧,然后从东门那里绕去南院,”向两边看了看,石袖建议道,“正好我也觉得有些冷,拿件衣裳披着。”
许诺扶着额,点了点头,向右边拐去。
向右又穿过三个院子,一切都很正常,但她们刚把脚踏入下一个,石袖便有些惊讶地道:“这是北二院吧,屋里怎么亮着灯,难道赵越没睡吗?”
身上淋了些雨,已经清醒了一些的许诺也愣了一愣。
那屋里果然亮着灯,昏黄而模糊,在大雨中透着一丝诡异。
更奇怪的是,连屋门都大开着。
又向前走了几步,她们终于看清了。
墙上挂着的虎山图中的老虎似是活了,呲牙咧嘴地欲从墙上呼啸跳出,明灭的烛光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坐在正堂的椅子上,正对着门,一动也不动。突然间,她猛然抬起了手,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插进了胸口。
微然一笑,相比于织宁要镇定许多的泉姨温柔笑道:“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此次一别再也不见的道理,赶快上车吧。”
将呜咽的织宁送上马车,苏蔷回头,看了一眼正与她们挥手作别的泉姨,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原来不知不觉中,泉姨也有白发染鬓。
从十三岁时来到琉璃,泉姨便是她的半个师父,为她遮风挡雨,教她为人处世,但她为自己竭尽心力的原因,不过是自己曾在她生病的一个雨夜送了一壶热水而已。
与琉璃的其他人一样,泉姨用倔强冷漠伪装自己,却也是孤独而心善的。
谁都不知道此次一别是否便是最后一次相见,但不舍却在还未分别时便在心里生根发芽。
此次被调离别宫的,除了她和织宁,还有许诺与膳房阿岭,倒都是在情理之中,她们都是曾服侍过三皇子的人,无论时间长短。
一路上倒也顺利,因着调职,许诺已经持续了多日好心情,说说笑笑,时不时与织宁斗嘴打趣,倒是冲散了不少离别的忧伤。
掀开帘子,窗外的盎然春意扑面而来,她望着一路风景,从荒无人烟到人群熙攘。
所有的颠簸困顿,在到达京都晋江城时都烟消云散。
已经临近暮晚,她们下了车,随着领班的内侍跨过道道朱门,经过道道关卡,在包袱中的针线剪刀等所有工具被扣得所剩无几后,终于拐入一条笔直而寂落的甬道,似乎看不到终点似的一直向前走着,渐渐将她们刚开始的盎然兴致磨损得所剩无几。
“这里就是皇宫吗,怎么阴森森的?”一直紧跟在苏蔷身后的织宁嘟着嘴,怯怯道,“到处都不见人,比琉璃可怖多了。”
“小心说话。”忙抬手轻掩了她的嘴,苏蔷低声提醒道,“你忘了泉姨之前的嘱咐了吗,切忌祸从口出。”
织宁忙咬了唇,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带路的内侍才停了下来。
她们的眼前,是一座略显破败的宫苑,悬在朱漆斑驳的大门两旁的纱灯随风摇曳,映得四周更显荒凉,竟透着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