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芙雅赶上了给弟弟还债,拿到所有款项的一秒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可可在空荡荡的二层小楼里怀念着与父母和双胞胎妹妹住在一起的时光。她最后看一眼宽阔的房子和明亮的落地窗,庄重地进行着与二层小楼的告别仪式。从孤单的上下铺到比她高出许多的大熊,到柔软的沙发和家庭影院,到时常和飞飞一起等待爸爸车回来时坐的飘窗,每路过一样都要招手说句“拜拜”。那些家具上承载的美好回忆、留下的熟悉轮廓、浮现的嬉笑玩闹的温暖画面,都被白布覆盖,成了无法挽回的过去。
可可感受着爸爸和飞飞不在的伤感,拉住杨芙雅的手踩在带有湛蓝色玻璃通道的入口处,与下方圆润的鹅卵石小路告别。日后再也听不见这扇门响起的声音,再也无从期盼爸爸高大的身影
别墅外墙上的爬山虎依旧翠绿,喇叭花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熄灭,郁郁葱葱的院子也是妈妈用一棵一棵的植物描绘出来的。每年春天,可可和飞飞都会和杨芙雅一起在院子里除草、种花,弄得满身土和泥,还把黑手往其他人脸上蹭,再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清理好鞋底,飞也似的冲进客厅躺下
可可觉得阳光是苍白的,抬头一看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只从云朵的缝隙中钻出些微白光。可可对阳光的颜色极为敏感,蓝天下的阳光是温暖的金色,而今日的白光照在身上虽然温暖,却透着无力与遗憾。
“可可,走吧。”杨芙雅拉一下可可的小手,她要在暴雨赶来前带可可到城市另一边的一栋小宅里。那里是她们的新家。
可可恍然大悟地喊了句:“哎呀,忘了和卷卷告别了!”卷卷是她在幼儿园除了飞飞外关系最好的小朋友,她离开这里自然会转园,接下来就像和飞飞一样基本见不到了。
“可可,妈妈下周带你去她家玩。走吧。”
可可知道妈妈说话算话,踩着一步一响的小鞋与杨芙雅上了搬家公司的车。
一个半小时后,车在一个老旧小区停下。可可随杨芙雅下车。天空阴沉了些。
可可意识到双脚踩在一片破旧的小区里已是几分钟后,她惊讶地看着楼下乘凉的爷爷奶奶们,有种无以言表的陌生。以前那么大的一片地方都是她自己家的。
这是一片她从未踏足过的区域——龟裂水泥围成的花坛,破碎的柏油马路,满是垃圾、污渍的地面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并不知道人间居然有这样的地方,她的世界一向充满鲜艳颜色的场景和崭新的物件,只有高雅的地方才能与她相配。只是现在她已不是公主。
可可跟着妈妈往楼里走。狭窄的走廊有满是灰尘的电线和杂乱无章的管道,五颜六色的小招贴残体上覆盖着另一层新的小招贴,楼道里摆放的大缸、堆放的杂物只有在姥姥家见过一些。姥姥家在农村,杂物虽多但都没有灰尘。
可可屏住呼吸,觉得这里的一切正在污染着她。“脏”这个字由始至终占据她稚嫩的心田,她踩在门口掉漆的水泥地上说:“脏。”
杨芙雅突然就恼了,“你说什么?不喜欢这里想露宿街头吗?”她的音调高高扬起快要穿透可可的耳膜。
可可哭了,“我不要住这里,我要找爸爸!爸爸一定不会让我住这里的!”
杨芙雅伸手朝可可屁股上招呼过去,“以后你只有我!”她控制不住喷薄而出的火气,她这“王妃”对于要熟悉这样的环境也感到害怕。
可可被吓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妈妈以前没这样吼过,也没下过这么重的手。她不吭声安静地站在一旁。
杨芙雅看可可安静了就去监督工人搬东西。东西搬完不久,大雨倾盆而下。
杨芙雅在床上铺好带着花朵图案和花香的床单,清新的颜色在晦暗的天气里毫无生气。可可眼前的就是一片灰色的世界,所有东西都不明亮。她坐在小床上安静地闭眼回想之前的一切,再猛地睁眼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做梦。可是暗沉的轮廓那样清晰,不允她所有无望的幻想。
可可的眼角渗出泪水,低着头轻声啜泣。
可可问:“妈妈,爸爸不要我们了吗?”
杨芙雅的表情缓和了,想到可可会有一阵子见不到爸爸,抱过她恢复往日的耐心,“爸爸还是爱你的,但是他有新家、有自己的事情,可可不能怪他。”她与前夫没仇没怨,也不想可可日后恨他。
可可没有答应,她第一次没有相信妈妈的话。爸爸在她眼里早就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她觉得就是他抛弃了她们,她觉得他就是不爱她们了。可可不打算再提爸爸的事。
雨停了,天空蓝了,阳光一扫阴霾让屋里的一切有了生气,也缓和了可可的难过。
为什么晴天时就觉得有希望?可可长大后才参透——因为渴望阳光,相比人带来的温暖那光更不易失去。
杨芙雅开始收拾家里。红漆斑斑的的水泥地面让她很不适应,满是油污的厨房和满是雨点的玻璃窗都让她心中映出可可对这个地方最初的评价。
脏,也是杨芙雅来看房时的第一反应。但是这里交通便利,房也不贵,不买这里去买别处的还要还几十年的贷款,要是还不上呢?她不喜欢欠债,只想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让自己安心。卖房子的钱除了替弟弟还债也只够买下这样一栋老旧的小房,总比露宿街头要好。杨芙雅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现在大概要很久才能将死角的污渍清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