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虽不是世代簪缨的公侯世家,但自开明七年,今上钦点江泽为金科状元,又赐了他与丰阳郡主的婚事,其圣眷便日益隆重,今已官拜从一品户部尚书。更听闻今上与他私交甚笃,江府大门前高悬的那方“尚书府”的金漆匾额便是御笔亲书。
陈家马车经过江府大门时,婧怡挑开车帘,正瞧见那块匾额,不禁有些出神——如果姑母是真心想与自家结亲,她放弃嫁入如此高门的机会,是否真的绝无后悔?
正想着,马车已过了江府正门,又驶片刻,到一角门前,早有婆子等在那里,替了陈家的车夫,将马车直赶到二门前,才将刘氏、婧绮、婧怡三个请下了马车。
便有个衣着颇为体面的管事妈妈上来笑迎:“咱们夫人成日里嘴里心里地念叨,就等着大奶奶来呢。”却原来是陈锦如身边的李妈妈。
刘氏笑道:“我这心里也一直想来给姑母请安,只是她老人家一向事忙,做晚辈的怎好总来叨扰?”
李妈妈便眉花眼笑地摇手:“哎呦,您是咱们三夫人的娘家人,怎么还说这种见外的话,”又看着婧绮与婧怡道,“这是两位表姑娘吧,三年不见,都出落成天仙样人物了,老奴瞧着都移不开眼睛!”顿了顿,眯了起眼睛:“这样好人才,不知要便宜哪家的爷。”
刘氏本正笑着,听得李妈妈说出这种话来,面上神情便有些淡,并不接她的话,只道:“咱们还是快些走罢,可不敢叫姑母等久了。”
李妈妈闻言又是一笑,当先开路引了婧怡几个往前走,嘴里却道:“老奴先领大奶奶和表姑娘们到花厅小坐——哎呦,三夫人一早起来便巴巴地等着见侄女儿了,只偏巧方才来了几个管事吗吗回话,三夫人管着咱们府的中馈,自是推脱不开,只好委屈了您们。”
刘氏笑容不减,道:“正该如此的。”
说着话,已行至一小花厅前,刘氏便对李妈妈笑道:“劳烦妈妈领路,您若有什么事,尽管自去忙,不必多陪我们。”
那李妈妈便随意客套了两句,走了。
刘氏带着姐妹两坐定,有小丫头上来奉茶,等那丫头下去,婧绮的脸色便登时难看起来,张口便道:“好个刁奴,姑母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
却被刘氏一个眼色打断,低声呵斥道:“这是在别人家府里,大妹妹谨言慎行。”
婧绮一噎,转眼见婧怡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到底闭上了嘴,面上却仍是不忿之色。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有小丫鬟过来请:“大奶奶、大表姑娘、二表姑娘,三夫人请几位过去叙话。”
……
……
江府现今共有三个房头,除长房的江泽为太夫人白氏嫡出,二房的江川、三房的江海皆是庶出,且并非一母同胞。
江泽之妻丰阳郡主乃是宗妇,更兼为嫡长媳,但她为人素来倨傲,并不耐烦打理府中庶务。江川又是外放的武将,领着正四品山东都司的衔,虽没有明着分出去,但三房是一年到头没个回京时候的。正因如此,打理中馈的差事才会落到最小的庶子媳妇、也就是陈锦如的头上。
关于丰阳郡主沈氏的传言,在京城传得一向很广,连婧怡这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也都耳熟能详了的——她与沈贵妃姐妹俩被称作大小沈氏,性子是一个赛一个的刁蛮无礼。据传,大沈氏与婆母白氏一向不和,论家礼,沈氏是媳妇,理应孝顺婆婆;论国礼,郡主娘娘有封有地,位比公侯,江太夫人见了她是要行大礼的。二人又都是火爆性儿,这下里可不正是针尖对了麦芒?一个仗着伦常,一个仗着权势,几十年来救没有消停过。
说起丰阳郡主的这桩婚事,那在二十年前也是轰动了全京城的。江泽其实早由母亲做主与表妹定了百年之好,但一朝金榜题名,被当时初登大宝的皇上钦点为金榜状元。那一年的琼林宴,二八年华的丰阳郡主一眼便瞧中了丰神俊朗的他,当即便求了皇上为二人指婚。
世人皆传,那时的皇上已看中了小沈氏,不然怎会如此偏私,明知男家已有婚约,还要强行赐婚?
大沈氏顺利嫁入江府,太夫人却不肯就此罢了先前的婚约,想以平妻之礼迎侄女入府,可丰阳郡主又岂是好相与的人?
最后,白氏连贵妾都没能混上,一抬粉轿,八抬嫁妆,以良妾的身份打角门进了府。
陈庭峰在朝时一向站在武英王对面的阵营,丁忧回乡后也常痛骂沈家佞臣弄权,但婧怡私心里却十分佩服沈家的两位女子,一位椒房专宠多年,一位将夫家治得死死的。听说武英王府这一辈里全是男丁,一个姑娘也没有,不然婧怡倒真想舍了面皮,倒贴一回上去结交。
这却都是闲话了,咱们只看眼前。
小丫鬟正领着刘氏、婧绮、婧怡三个走进江府三房的正屋,入目只见飞梁画栋、彩屏玉榻,地上铺猩猩红毛毯,炕上摆着同色富贵花开大迎枕,圈椅上搭同色同花坐垫。屋中点着不知何种薰香,只觉暖香袭人,兼着这满室锦绣富贵,直叫人目眩神迷。
再看上首,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妇人,紫色绣金线宝相花褙子,秋香色十二幅湘裙,云鬓堆叠处珠翠满头、娇颜玉容下笑意朦胧,长眉斜飞入鬓,肤光细白如瓷,正是江家三夫人陈锦如。
刘氏几个忙上前请安。
等行完了礼,早有丫鬟搬了小杌子来请她们坐,陈锦如却招手让婧绮、婧怡到近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