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徽帝承位十一年,算是个勤勤恳恳的明君。
开平元年至今,大祯王朝除偶有天灾之外,海内升平,四方来朝,商旅交通愈发繁荣,其国力强盛,人才辈出,已然有盛世之初的气象。
再一次走在高深威重的宫墙之内,方璇不禁心绪难平。
她没有抬头四处张望,目视前方,随着领路的小太监一步一步,踏入这煌煌宫城之中。
乾徽帝不仅勤勉,还很节俭,在位期间从未动用国库一两公银修缮皇城,温舒皇后亦下令六宫不得奢靡浪费。
是以皇城虽大,却不甚富丽堂皇,尤其一些鲜有人居的宫殿,不过一把锁,门扉紧掩,从此庭院深深,再不闻佳人笑。
方璇要去的,却是这皇城后宫中,最热闹的地方——建章宫。
建章宫原是天子受理朝政之所,乾徽帝承位后,为彰显毓庄皇太后的尊崇,天子至孝,徙居崇德殿,将建章宫改为太后居所。
今上还是天子之时,因母妃地位不显,并不受先帝喜爱,后由毓庄太后教导养大,渐渐得到先帝重视,最终继承大统。
因此乾徽帝十分德敬太后。
继位后,接连加封后族众人,无论朝事繁忙,每隔三日都要亲自去建章宫看望太后。
天子如此,六宫焉不至也?
于是,从温舒皇后往下,后宫嫔妃们每日都会去建章宫请安。
方璇到的时候,晨曦方才初亮,远远便听得建章宫主殿永寿殿中一片女子的欢声笑语。
殿外的宫婢通报了一声,“太后,端宁郡主来了。”
话声有一瞬的寂灭。
不过呼吸间,方璇抬脚的功夫,那静默已被殿中女子娇媚的话语掩盖了去。
“臣女端宁拜见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一进殿,扑面是浓重的檀香味交杂了脂粉气,厚重凝滞,却又有一股奇异的安宁。
方璇低头敛目,绕过一座十二开一人来高的紫檀木五蝠捧寿屏风,跪拜下去。
眼角余光扫到左右下首边儿各坐了三人。
“好好好。”毓庄太后的嗓音有一两分沙哑,“快起来让哀家瞧瞧。”
开平二年正月二十二,由于宫女用炭疏忽,建章宫走了水,当时太后正在永寿殿中,虽无大碍,但嗓子却被浓烟呛伤,这些年太医一直以药调养,却仍未痊愈。
“是。”方璇缓缓抬起头,面上是最端庄得体的模样。
只见毓庄太后肤如凝脂,细眉红唇,一头青丝高高挽起,虽穿着打扮俱都沉稳,却丝毫没有半分老态,乍一看竟与温舒皇后如姐妹一般年纪。
据说太后未嫁入皇家前,有大祯第一美人之称,举手投足间都会引起世间女子竞相模仿,才情更是出众,不落男子之后,引无数英雄折腰。
不过这都是前情旧事了。
方璇拜谢,“多谢太后娘娘。”
“哟——真是个标志人儿呢!”有细声细气的女子小声道。
“臣妾素闻庆王之女端宁,姿容出色,蕙质兰心,今日一瞧果然是极好的,难怪母后喜欢。”温舒皇后笑道。
“端宁粗笨,当不得皇后娘娘如此夸赞。”方璇再次以头磕地,“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
方璇起身,毓庄太后细细看她一眼,面容慈蔼,招手道:“过来,到哀家身边来。”
她依言上前。
“真是个好孩子,一路过来累了吧?你母亲可好?”
“劳太后娘娘记挂,母亲一切都好,还叮嘱臣女到了京城,一定要多进宫陪伴太后,以感娘娘厚爱。”
“你有心了。”毓庄太后拍了拍方璇手背,指了身侧,“坐下陪哀家说说话。”
“臣女惶恐。”方璇推辞,最后坐在了右边下首第二位,与德妃相邻。
毓庄太后又道,“前几日你表哥进宫,呈了一本金书妙法莲华经,乃是净空大师以心头血耗费数年写成,说是你特意求来的?真是难为你了。”
顾谌?
方璇不防他竟会做这种事,一时猜不透是何意图,只道:“太后娘娘仁慈大德,笃信佛法,许是佛祖有感娘娘诚心,这才借臣女之手,将此物献于娘娘。”
“佛讲因果,也是你的造化。”
“是啊。”温舒皇后笑吟吟道,“净空大师是得道高僧,也是你有缘。”
方璇自然不会道出实情,不好意思地低头,耳边听到太后问:“听说路上有些不太平,可受了惊吓?”
这必然又是顾谌说的了。
不过即便他不提,方缙剿匪的折子一旦出了陵南,还不及呈进崇德殿中,太后也会知晓缘由。
她笑了笑,“幸有萧程萧大人相救,并无大碍。”
“是吗,那就好。听说那伙人是顽匪,历来作恶多端民声怨道,这回竟连王府的主意都敢打,实在胆大包天。你放心,皇上正准备派兵剿匪,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臣女叩谢皇恩。”方璇感恩戴德,“陵南、中南两府受匪寇滋扰多年,若有天军护一方安宁,百姓必然深受天子恩泽,莫忘圣上明章之治。”
“谁在夸朕呢?”
话音刚落,从外头进来一人,身穿明黄龙袍,形容威仪,气势利敛,除毓庄太后外众人纷纷起身半拜下去,“皇上万福。”
乾徽帝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一身玉色宫装的方璇身上,只见女子颈脖低垂,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肌肤,映着乌压压一头青丝,头上插戴了紫玉云纹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