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玄才刚在青光观门前停下步子,崔简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马,举着面人往里头奔进去了。
而崔渊一眼便瞥见了山门一侧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乌檀马车。他双目微微一眯,略作思索,便将阿玄拴在了不远的树下,也施施然地进去了。这时候,已经奔到第三进寮舍院落里的崔简十分惊喜地发现了小伙伴:“王二郎!”
正独自一人有些无趣地蹲在花盆边拔草的王旼猛地抬起首,欢快地朝他奔了过去:“咦!阿实!你怎么来了?”
“我来探望王娘子!”崔简笑道,给他看手中那个面人,“你瞧!这是我去东市买的面人,送给王娘子的!”
王旼眨了眨眼,颇有几分动心:“我……我……”
他毕竟年纪小,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面人的兴趣,眼睛都快要挪不动了。崔简见了,想了想,便将面人给了他:“这回见到你我也很高兴,面人先送给你。王娘子的礼物……下一回再补给她就是。”说着,他想了想,看向王玫的寮舍:“你是跟着谁来的?祖母?还是世母?”
王旼捧着面人,稀罕地戳了戳,头也不抬地答道:“跟着祖母和阿爷一起来的。”
崔渊正好走到第三进的院门前,听了这句奶声奶气的回答后,脚步微微一顿。
此时,坐在寮舍内正与母亲李氏说话的王玫也听见了崔简的声音,脸色不自禁地变了变。崔简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带他来的除了崔渊不会有旁人。至于崔渊为何要来,她很快就替他想到了缘由:他画了她提过的花圃,所以特地给她送了过来。如今她虽然已经是女冠,但在母亲和兄长看来,这与私相授受也没什么分别了罢。
她刚想起身,旁边王珂却一眼扫了过来,似笑非笑地道:“阿实来了,莫非崔子竟也来了?”
王玫敏锐地发现,兄长的眼神中饱含了许多她根本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于是,她只能顺势坐了下来,笑道:“没想到阿实只听我提过一两回,就特地赶来这里探望我。”兄长应该尚未查出青光观是博陵崔氏私观这件事罢?她应该主动坦白么?装作不经意地提一句?免得往后他查出了事实,反倒容易想得太多了。
李氏瞥了两兄妹一眼,接道:“阿实这孩子,确实贴心得很。我也有几天不曾见他了,正有些想念呢。至于崔子竟,那可真是巧得很了。先前他不是还说要与七郎论交么?七郎,你正好出去会他一会罢。”
“阿娘说得是。”王珂道,起身欲出。
他临出门时,李氏却突然又道:“我已经多年不曾见过这位传闻中的崔子竟了。待会儿你便带着他进来罢,也好教我仔细瞧一瞧。”
“……”王玫接过话道,“也将二郎和阿实都带进来罢。快午时了,他们在外头晒着也不舒服。”按理来说,得知长辈在此,作为晚辈的崔渊自然应该进来拜见。不过,难不成是她想多了么?总觉得母亲李氏主动提起此事,似是对崔渊充满了好奇,感觉有些奇怪。
王珂无奈地望向李氏,嘴唇抿直,答道:“这自是应该的。”
于是,一个抬步入内、一个推门而出,正好四目相对,将对方看在眼里。
时隔五六年,再度相见,崔渊崔子竟崔四郎与王珂王明润王七郎,都没有错认对方。身为五姓子,无论是镌刻在血脉之中的风骨,形显于外的优雅气度,或是出众的姿容,都让他们足以成为人群中瞩目的焦点。
崔渊崔子竟,年少成名,性情不羁,相传颇有魏晋名士遗风。然而,此时的他,看上去却像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五姓子,容貌俊美,浅笑优雅,气度从容,举止潇洒。只是,那双桃花眼里偶尔闪过的兴味、散漫、无所畏惧,或许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王珂王明润,素来才名不显,直至此次贡举之试中才崭露头角。长久以来,在京城诸多五姓子当中,他除却傲人的家世出身,冠绝的容颜身段,似乎也并没有其他值得称道之处。然而,也有不少利眼曾经看出了藏在他那具出色皮相之下的满腹才华。崔渊便是其中之一。
两人相互端详着,嘴角都微微地勾了起来。
除却此时因某个人而起的、盘旋在他们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是足可成为挚友之人。
崔渊因年纪小些,率先一拜:“明润兄,许久不见。”
“确实许久不曾见了,子竟,别来无恙?”王珂回了一礼,浅笑道,“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这座小小的道观中再遇。真是,太、巧、了。”
在旁边围观的崔简和王旼歪着小脑袋,目光在他们的阿爷们中间转来转去。
“他们笑得真奇怪。”崔小六郎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我阿爷生气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王二郎悄悄凑到他耳边道。他经常惹阿爷生气,才会对这样的笑容格外敏感。
“他们见过面么?”崔小六郎有些疑惑。自家阿爷虽然经常惹人生气,但是,如今收拾得很像样了,按理说不该无缘无故便招人讨厌才是。
当然,崔小六郎年纪还小,自是不知道,对于疼惜妹妹的兄长来说,总有些人,是他无论如何都需要提高警惕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说见“舅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