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又到了三月,莺飞草长的时节。/
适逢上巳节,长安城内外的河流水渠边,处处都是身着鲜艳春衫的少女。她们沿着水流漫步前行,笑靥明媚,一举一动仿佛都带着奇异的魅力,诱得那些参加曲水流觞的少年郎们时不时便出了神,遂引起一片片清脆的笑声。
郎君们偷眼看意中人,小娘子们也借着团扇的遮挡悄悄望过去。他们家世仿佛,均出身于世家大族,对彼此也有一定的了解。在少女们心目中,这群少年郎自然也会分出三六九等。评判世家子的标准数百年来虽说稍有变化,但美姿容、有风仪、才学横溢这几点是从未变过的。只是魏晋时肤白体弱亦无不可,如今却认为雄健更佳,须得文武双全而已。
“这般瞧起来,还是崔家郎君更出众哩。”
“上回他射猎也收获颇丰,拉弓的模样真教人看得转不开眼去。”
“啧,不过是个庶支所出而已,你们可真没出息。”
“嘻嘻,博陵崔氏二房嫡支之子,便是庶支所出,也比你这种旁支嫡女好多了。”
“她这是吃不着葡萄还嫌酸呢。”
“别理她。崔家郎君近来在风雅茶楼作的画,你们都看过了么?”
小娘子们的眼波如水,频频向那脊背挺直的少年郎瞧去。嬉笑之声不时传来,她们的只言片语夹杂在轻风之中,以为无人能听见,实则尽数没入他的耳中。不过,不论是对他姿容的评价或是对他出身的贬低,他都丝毫不放在心上。今日他挂心之事只得一件,其余任何事都与他无干。
“崔四郎,流觞已经停在你面前了,怎么毫无反应?”
“可是听着小娘子们的赞赏,已经飘飘然不知何所往了?”
一群人哄笑起来,崔希面不改色地拿起挂在腰上的箫,吹了一曲。他吹得十分随意,曲调虽略有些低沉,但仍带着几分春日的欢畅之意。只是,在场诸人都从未听过此曲,似乎是他临时所作。霎时间,一众人等都微微变了脸色,目光复杂地望着他。他们以为凭着一群人之力,便能使他在这曲水流觞中丢尽脸面,也好让不远处的小娘子们彻底看清此人沽名钓誉的真面目——却不料,反倒是让他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
崔希本便与他们不熟识,只是顺水推舟地坐过来打发时间而已,吹完一曲后,便翩然起身告辞:“某今日还有事,便失陪了。若有机会,改日再约罢。”而后,他独自一人举步离开,完全无视了各种意涵丰富的视线。
只是,未能走出多远,旁边便追来一个妙龄女郎:“上巳之日,你能有什么事?不如继续狠狠地将他们的风言风语都抽回去。”这小娘子比那些花信年华的小娘子们年长几岁,不仅身段婀娜有致,态度也落落大方。她身着樱草色半臂,一袭及胸石榴裙,笑容晏晏犹如这春日阳光般暖和,又隐约带着几分炙烈如火,很是娇俏美丽。
“某见过贵主。”崔希停了下来,仪态fēng_liú地朝她行礼,“贵主有所不知,某今日确实有要事在身。原本只想在龙首渠附近的亭子里等候故人,不想却被他们瞧见,连推带拉地才参加了曲水流觞。”他本以为龙首渠附近景致并不算出色,应该没有多少世家子弟在此流连。却不料他们竟是对人流汹涌的灞河、曲江池都失去了兴致,来了这清清静静的龙首渠,也彻底扰乱了他的清净。
“故人?”衡山长公主眼眸微转,“什么故人?我认识么?”
崔希颔首:“贵主想必是认识的。”
“究竟是谁?我一时想不起来。”衡山长公主思索了一番,微微撅起红唇。
崔希默默地移开目光,低声道:“许多年未见,贵主许是已经忘了他们的模样罢。”
“‘他们’?‘她们’?”衡山长公主顿时明白是自己想岔了,轻咳一声,“莫非……”
她话音未落,两人便来到驿道边的石亭之中。而这时候,远远已经有两骑踏着红尘而来。一骑为通体黑色的乌骓,一骑为枣红色的汗血宝马,微微俯身驱马飞奔的,则是两位风尘仆仆的少年郎。
不过片刻之间,两骑便冲到了石亭前,骑手立即勒缰,两匹骏马都嘶鸣着抬起前蹄。如此情状看上去很是惊险,马上的少年郎却都十分镇定,拍了拍爱马的颈部后,便飞身下马。石亭中的崔希露出惊喜之色,迎上前去:“你们终于回来了!”
衡山长公主细细打量:左边的少年笑得格外爽朗大气,看似不拘小节但举手投足皆是世家风范,充满了与众不同的鲜活之感;右边的少年一双桃花眼微眯,唇角微挑,天然便含着顾盼fēng_liú之态,温雅之中又英气勃发。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翩翩少年郎,且瞧着都十分面熟,仿佛曾在什么时候见过。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两位少年便与崔希来了个熊抱。三人面对面微笑的时候,连她这个旁人都能感觉到他们发自内心涌出的喜悦。见她静立在侧,这两人似都有些意外,均上前行礼:“见过贵主。”
两张俊美的脸孔均离得近了,更是动人心魄,简直教人一时无法移开目光。衡山长公主端详着他们,忽然福至心灵,惊喜道:“崔六郎与王二郎!你们居然回了长安?之前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崔简跟着崔渊赴任之后,便再也不曾回过长安。王旼稍后两年也去了王珂外任之处,这些年同样随着阿爷天南地北,便是回长安侍奉祖父母也匆匆忙忙,留的时间并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