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了一驾凤鸾车辇,沿着宣武门直行。巨大的明黄羽扇有十二把,随辇前行。三十六个太监丫鬟分列两旁,等候我的差遣。
这是除了帝王王后以外,最尊崇的仪式。即便是流月生前,也仅仅只有八把羽扇,二十四个随行下人。
我私下里对四皇兄说,“这太张扬了。”
他只是笑,将手里的奏折丢到一旁,细细看我,“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我撇撇嘴,起身假装喝茶,向他咯吱窝挠去,他躲闪不及,几乎要从凳子上跌下去。
我哈哈大笑,他眉毛一促,想要端起架子严肃起来,却被我的样子弄的哭笑不得,只好按住了我的手,将我拉到他旁边坐下。
“宫里的公主本就不多,流月走了,如今你就是长公主了。长公主的身份非比寻常,便是多高的规格,配多少个下人,你一样是受的起的。”
他又继续道:“大赵的长公主之前有过一位,是三公主,是在我大赵攻打燕国时作为内应,后来燕国国破,她也在战乱中丧生了。四哥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既然要做这个公主,就要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四哥,你今天话真多。”
他张张嘴,剩下的话便噎了回去,只好无奈对我摆手,“你去吧,孤要和首辅大人商量登基事宜。”
我当然可以求四哥,让他讲我以皇子的身份分去晋州,继续和苏行隐居度日。可是偶尔,我也想要以公主的身份陪在他左右,也想像所有夫妻一样,名正言顺的挽着手臂走在阔攘大街上。
又或许,我们可以以太傅和公主的身份,并乘轿辇,一起享受万民朝拜。
我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苏行出来。父皇刚去,他依然一身白衣,只是外面又罩了层白纱。那白纱上没有多余纹饰,但是里面的白衣上有着层层莲瓣的金纹。
他早已经不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了,如今整个人都很有神采,但是这种神采种融合了些温润、和煦。
他径直走到我的轿辇前,整个人都像是一道温柔的光。我隔着一道垂帘看着他,看向他修长的身形,看向他的脸庞,看向他的眉毛、眼睛、鼻梁。
“微臣见过十三殿下。”他躬身,阔大的袖摆划出一个弧度,礼数上分毫不少,甚至比对任何人都要尊敬。
我屏退了所有人,才掀帘而出。
他抬头看我一眼,怔愣住,忽然比我还要紧张,挡在了我的身前:“殿下。不可。”
“怎么?你怕我。”我俯身,在车辕上刚好能和他的眼睛对视。
他的眼睛真好看,剔透明亮,深色的眼珠像是深潭留水,睫毛浓黑,更显的眼内情愫的真挚。
我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是不同于往常的自己,俏皮的,活泼的,俏丽的一个公主。
他被我问住,四下一望,突然轻笑了一下,“是了,殿下在二殿下造反时,能保护先皇。前些天,又巧计逼的皇子妃退位。你早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殿下了。”
他伸出手来扶我,“下来吧。”
我伸手攀上他的臂膀,踩着脚蹬才能站在地面上,在转过头去他笑容分外和煦,“这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装扮。殿下女扮男装十分英气,如今恢复女儿装,也是,灼灼其华,宜室宜家了。”
我听着腰间玉珏的簌簌清响,沿着他的脚步继续往前,这是太傅府外的一条绿茵长道,道路两旁遍植藤萝、女贞,还有秋葵、紫樱。
这个时候,紫樱开的正好,落了满地,像是一条紫色睡毯。
我和沈鲤刚到上书房上学时,曾经偷偷来过这儿。那时候,苏行虽然温和,话却不是很多,每次也会偷偷出来。
三通大师对他管的很严,他只能一时半会来一下,而我和沈鲤的问题通常比较刁钻,不是哪个课业上的问题解决不了,就是追问他,每个周最后一天,陛下会出什么考题。
他每次被问的蹙眉,但也会如实告诉我们。索性我和沈鲤这么多年能蒙混过关,多半是他的功劳。
许是他也想到了沈鲤,开口问我,“沈大人如今还在牢里吗?”
“嗯,四哥的意思是要彻查沈家灭门案和五公主的死。。”自从二殿下离京后,京城里的党羽都遭到清理,就连沈鲤也落了狱。
“查明以后呢,会如何?”
我摇头,“大约查不明吧。沈鲤嘴硬,什么都不肯多说,那伙江湖人又没有了踪迹。”
数日前,我见四哥时,旁敲侧击问过他。结果他说的话模糊的很,“沈鲤太聪明,朝堂上市井上都如鱼得水,他若是能为我所用也就罢了。可就怕他早对我心存芥蒂,无心归附,不如毁去吧。”
大约是念及我,也就就改口,“让他在狱中思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