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沐风,李氏长房庶子,或者说,乡间稚童。
我从小跟随娘亲在乡间长大,直到长房覆灭,才被我的郡守叔父想起。
他让我假托为支脉子弟,录入福喜山李氏族谱。于是我幼时便离开娘亲,远赴福喜山修炼。在所谓的堂兄堂弟敌视眼光中,我刻苦修行,终于显露不凡,拜入灵隐派中。
在派中,人皆言我是李家麒麟子。他们不知道我从小被人告知,要将二房子弟杀尽。
我一面享受家族好处,一面在心中铭记仇恨。
山中岁月清苦,清修过后,有时我不免多想。
福喜山难道当真是我的家么?出生后对我母子二人不闻不问的李大,当真算得上父亲么?若非长房遭难,郡守叔父当真会想起我么?
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常常因为这些问题心绪紊乱。
娘亲,我真想你。您最近梦到过我么,我时常梦见您。
师父常告诫我清心寡欲,我却时常陷入两难境地。
李沐风,你是长房遗脉,还是乡间稚子?
我常这么问自己,可我不知道答案。
三十岁筑基那年,派中赞誉一片,恩师亦为我高兴。便是福喜山中旧日龃龉甚多的堂兄堂弟亦送来礼物,为我庆祝。只有如今的李家家主,二房血脉,我的堂叔,对我开始戒备了起来。
他现在恐怕正懊恼不已吧,怎么把一个长房血脉送进了灵隐派中。
每每想到他懊恼的样子,我心中就不由发笑,笑完之后就开始叹气。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叹气,只是觉得心中有块垒,不痛快!不通达!
派中门规规定,筑基修士筑基之后,须外出历练数载。
我选了偏远贫瘠的山南郡,此地郡守便是李二,此地也是我幼年成长之地。
我想:娘亲,我回来了。
出发前我就这么想,路上我也这么想。
一路奔波十余万里,终于回到梦乡。
乡中的旧日的草庐屋舍仍在,只是屋后的小山头,多了一座孤坟。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跪在坟前,脑中只有这个念头。
回到郡守府,看着出府相迎,早生华发的李二,我想拔剑杀人。若是当年他没来找娘亲,就不会是这般模样。
可我终究没能拔出剑来,这不是他一人的错,你当年不该去福喜山,我这么对自己说。
所以我只是越过他,淡声道:郡守大人,府中锦衣玉食,为何早生华发,心中有鬼?
次日,李二已经将发染黑。再见之时,他只对我说出一句话来。
“你母亲乃是寿终正寝,你终究是长房血脉,你逃不得,也逃不了。”
我却只想回山,世家豪门里的手足相残也好,勾搭成奸也罢。与我何干,我如今只想当个山上的清修道士。
历练之期,足有三年。
期间无甚大事,只听闻当归观不久前换了个观主,听说是个尚未弱冠的小子。我本想结交一番,听到此处便做了罢。
。。。
剑刃划过我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那一刻,我不觉得恐惧,我只觉得放松。
从我走出乡下的那天起,我便只能是长房遗脉,正如有人跟我说的,我逃不得,也逃不了。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
那,家族恩怨,长幼之争,便在我手中做个了结吧。
ps:山中清修的李沐风,终究还是没能逃脱,被命运的利刃一剑封喉。当一个人身上被打下烙印,被种下期望,他便难逃出这囚笼。
李沐风,他既是我,也是你,背负期望而来,终究逃不得,逃不过,逃不了。
下一世,愿你落在平凡人家,双亲俱在,兄友弟恭,再入道途,不染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