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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却凝视着“谢不送”,眸光平静,没有分毫波动。
符落璃的心已悬到咽喉,她僵立当地,眼珠四下转动,觉得传说中的武师就要出现了。
担忧中,却听柴荣清越的声音低沉响起:“我不是来医毒的。但谢老先生的心结,我或许可解。”
“谢不送”瞳孔猛地收缩,三指仍未离开柴荣的手腕。他冷笑道:“区区侉依族的毒,当然只是雕虫小技,可你常年服食极微量的番木鳖,近日可常觉头痛头晕,呼吸加重,胸肋胀闷,全身发紧?”
柴荣垂下眼帘,默思了片刻,沉声道:“这我尚且不知。”
符落璃第一次见到,有人得知自己被人投了毒,还能如此从容平静。她瞪大了眼睛,心跳纷乱地道:“那……那谢神医,兄长他……他还有救么?”
“谢不送”冷冷道:“中毒的不医,这是规矩。好走不送。”
柴荣深湛的眼眸平视着他,缓慢却清晰地道:“六年前,南粤汉王朝国主刘龑归西,身边服侍的所有宫人饱受灌鼻、割舌、支解、炮炙、烹蒸之苦后,全部殉葬。”
他平静注视着“谢不送”轻颤的嘴唇,继续说道:“连刘龑最宠爱的妃子也未能幸免。世人都道那妃子也是南粤人。殊不知,刘龑一生耻为南蛮王,见到北人,必自言世居咸秦。就连他最宠爱的妃子,也并非南粤人,而是……晋人。”
“谢不送”双目紧闭,原本搭在柴荣腕上的手,曲指成拳,颤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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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清泠泠的声音忽而转柔:“如果我没猜错,刘龑的宠妃,谢尚仪谢宜清,正是您的女儿。”
“谢不送”再也难掩失态道:“你是何人,怎知……怎知……。”
柴荣淡声道:“我姓柴,单名一个荣字。这是我义妹落璃。我们经商路过此地,也是第一次来绛州城。我对您本是一无所知。前来看病,实属偶然。”
符落璃方才被柴荣一连串的话语镇住了,听到这儿,她连连点头:“是我拉兄长前来的。客栈小二说,这是绛州城最大的医馆。”
柴荣嘴角微翘道:“可是一个医馆为何要养那么多武师?而且,这四条规矩,除了出不起诊金和去过其他医馆,另外两条,实属费解。”
符落璃忙问:“是啊,为何中毒和自尽者不医呢?”
柴荣望了望“谢不送”:“谢老先生,我可以说与她听么?”
“谢不送”倏地张开眼,沉默地看着柴荣,像是等着他继续说。
柴荣轻声道:“因为谢宜清,先是被赐了毒,后又被逼得悬梁自尽。”
落璃轻叹了一声道:“可是兄长又怎知谢神医是谢尚仪的爹爹呢?”
柴荣展了展眉,沉思道:“适才听闻谢老先生医治那位南粤来的大叔,对南粤口音、风物所知甚细。而我少年时曾因生计,多次奔波于南粤,对刘龑的爱妃谢尚仪,也多有耳闻。人人都说她风姿绰约,精通音律歌舞,尤擅药石医理。刘龑甚至还专为她在南粤建造了药洲。”
“谢不送”长叹了一声:“柴公子博闻强记,心细如发。仅凭这些蛛丝马迹,便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思明真相,我谢霄当真无比佩服。”
“谢不送”谢霄唤来服侍的少年道:“去,闭门谢客,今日不再接诊。”说罢,将柴荣、落璃请入花园旁的水榭,命人送上茶点,显是已将柴荣视为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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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璃抿了口茶,凝思道:“可是,方才还有一个疑问未解。谢神医又为何养了诸多武师呢?”
柴荣但笑不语。
谢霄捋须叹息道:“让公子见笑了。”
柴荣却语声清湛地道:“独生爱女被逼殉葬,白发人送黑发人,谢先生之举,无可非议。”
谢霄唏嘘道:“刘龑驾崩后,刘玢继位。我的独女谢宜清,先是被刘玢暗暗赐了砒石,我儿粗通医理,与绿豆同煮,减了毒性,后又被他逼得悬梁自尽。起初,我担心刘玢加害于我,便训养了一批武师自保。”
他沉吟了一下,看着柴荣道:“第二年,刘玢被杀。”
柴荣见落璃面有疑色,便似对他解释,又似自言自语道:“刘玢骄奢淫逸,政事废弛。使得其四弟晋王刘弘熙生了政变之心。刘龑归西后第二年,刘弘熙便找来力士数人,在刘玢观赏角力的宴会之后,将其杀死。”
符落璃冰雪聪明,已大约猜出,这些武师可能与刘玢之死有关。虽说南粤眼下正忙于伐楚,谢霄也远离南粤,偏居一隅。但乱世之中,留得这些武师防身,也算有备无患。
于是她对柴荣轻轻点了点头,故意岔开话题道:“对了,谢伯伯,你有无注意到,今日这条街上,似是多了许多可疑的耳目。而且,还有雄鹰翱翔,属实奇怪。”
谢霄道:“侉依族向来视鹰为神明。雄鹰既然到了,侉依族的族人想必就在近前了。不过,他们一周前就来到绛州城了。你在门外所见,未必都是侉依族的耳目。”
他打量了柴荣一眼:“你的毒,又是怎么回事?”
落璃从怀中摸出瓷**道:“我与兄长昨日路过城外土地庙躲雨,适逢侉依族内讧,我兄长中了巫医圣女的**钉,误会解除后,她给了解药,还给了这个清除余毒的丸药。我就是担心这丸药有诈,才拉兄长来看谢神医的。”
谢霄接过瓷**,倒出丸药嗅了嗅,又拿起一颗细细咀嚼,然后傲然道:“丸药倒是无害。只是侉依族毕竟地处蛮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