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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中停留了数日,符落璃打点行囊,向未来夫家辞别,一路朝东,向兖州行去。
这一日,马车驶近定州西北,时逢暮春,草木渐深,远远近近的山峦,层叠如画。
符落璃穿着银黄衫裙和同色短襦,越发显得容色明艳,清丽出尘。她挑起车帘,见官道上人马稀少,不由扬声对马车外的二哥道:“听闻北地不时有契丹流寇出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看这官道如此荒凉,可千万要小心。”
二哥符昭愿紧了紧缰绳,与落璃的马车同行,轮廓分明的面庞,一对黑眸,分外有神:“妹子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将军特意抽调了两队亲兵一路护送,真有契丹狗敢来,看我不把他碎尸万段!”
话音刚落,一声响箭刺破长空,马蹄声纷至沓来,喊杀声四起。
落璃暗暗叫苦,运气不会这么差吧……
就是这么差。
她和知翠同乘一车,本来已被二哥指挥的人马团团护住。怎料,厮杀中,远远射来的一支冷箭,正中马臀,惊马拉着马车,冲散兵勇,朝着前方岔路狂奔而去。
知翠已吓得花容失色,她一边高声尖叫:“救——命啊,来人呐——”,一边拼命抱住头。身子在车厢里歪来晃去。
符落璃不愧将门虎女,她镇定地捂住知翠的嘴,一掀车帘,见车夫已不知所踪,也不知是中箭倒下,还是被甩出了车外。她用力抓住车辕,腾地闪身,摇晃着坐到车前,拾起缰绳,厉声喊道:“驭——”。
马车没有丝毫反应。
她迅速看向四周,官道早已不见踪影,她们的车,这是顺着岔路,一路拐进了山道,如此下去,岂非直到冲撞了山石或大树,才能停下车来。
她头也不回地喊道:“知翠,将紧要物事缚在身上,我们……要跳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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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翠一边嘤嘤哭泣,一边唠唠叨叨不住祈祷:“老天爷行行好,保佑我家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化险为夷,出入平安,大吉大利,嫁得贵婿!”
符落璃又好气又好笑,刚要回头,探手扶她出来,但见一个人影,矫若游龙,自天而降,翩然落在马背上,提缰,驭马,鹞起鹊落间,已将惊马制服。
符落璃忍不住叫了声“好”,那人从容翻身下马,衣袂飘飞,煞是潇洒利落。
待他定住颀长俏拔的身姿,负手转过身来,刚好对上符落璃光彩灵动的一双妙目。
符落璃大大方方地打量眼前之人:一身鸦青的锦袍,勾着高天流云的暗纹,英气朗朗的脸庞,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本是个气度高华、俊美如玉的男子,那双清冷深湛的眼,却分外自矜疏离。但就是这样的疏淡,反倒让落璃觉得,此人别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
符落璃见他冷冷然不说话,于是语声清脆地说道:“多谢公子相救。我与家兄途经这里,被流寇冲散,马也惊了,车夫也不见了,不知此地又是何处?”
那人点点头,语声沉湛,神情冷淡地道:“再往北,就是狼山。”
符落璃打量着前方黑黢黢的狼山轮廓,有些打怵地道:“那山中可有住处供歇脚?”
那人已坐上马车,头也不回地道:“我刚好要去山中道观,可送你一程。”
“那就劳烦公子了。”落璃朗声说道。
符落璃退回车厢,知翠悄声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地道:“荒山野岭的,我这心呀,扑腾扑腾的,不会再遇到歹人吧?”
符落璃宽慰道:“我们在此处等二哥,如果三日仍未等到,再想方联系爹爹。”
知翠的樱桃小口向车前努了努,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人可靠不可靠啊?
落璃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暗忖,此人一副凛然不可亲近的模样,却气宇不凡,冷静持重,虽萍水相逢,一路由他相伴,倒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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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马车已行至山脚。那人踽踽独行,没有随从,也没有行囊佩剑。
就像一个真正的香客,不急不徐,神色安闲。
符落璃自小被将军父亲当男孩养大,整日跟哥哥们在教武场厮混,外表一副倾国之姿,内里倒是不拘礼法、一派飒然洒脱。
这会儿走在漫山葱茏、四野静寂的山中,反倒先同那男子搭起话来。
“不知这山中道观香火怎样?怎么路上都不见善男信女,想是这里过于僻静。”
那人游目四顾,目光里蕴着千山万水与万千气象,但话一出口,却只有淡淡一句:“传言信众颇多。”
落璃惊讶道:“那公子也是第一次前来?”
正说着,从山间小路走来两个村民模样的婆娘,他们手里拿着菜蔬馒头,一边匆匆赶路,一边高声交谈。
只听蓝衣妇人道:“我是亲眼所见,道长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念动咒语,哇,你猜怎样?漫天的蚊虫都乖乖飞进圈里。”
另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压低声音道:“道观的鱼池才通灵,道长站在那里,念动经文,所有的鱼儿都朝她游过来。”
蓝衣妇人又道:“都说道长上通天庭,下达地府,没有她不知晓的事体,耕牛走失,干旱求雨,甚至闺中媚术和求子求女,无一不百般灵验!”
头巾妇人道:“我家孩子她爹亲眼看到道长可以悬浮在半空。”
蓝衣妇人也接着道:“我家狗娃她爹也看到道长会行云布雨。”
两个妇人比赛一样地把个道长夸耀得天上有人间无。
路过符落璃一行三人身边,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