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点了点头,推门离去,不过几息的功夫又转头回来,顾雁飞看着她身后跟着的清菀微微眯了眯眼睛:“一直在外面没走?”
清菀抿着唇摇了摇头:“没走,小姐……你没事吧?”
顾雁飞唇角一勾:“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谁打的你,楚羿还是他身边的小厮?”
“是……王爷。”
“他要打,你便挨着?你是我翠霭堂里的奴婢,不是他的,怎么心眼儿这么实,连躲都不知道躲?”顾雁飞一边在嘴上埋怨着,一边却也清楚让清菀去反抗楚羿实在是太难的一件事,只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妆奁旁边盒子里找出清热化淤的药膏递过去,语调里隐约带着疼惜,“抹一点儿罢,幸好是没打破,男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未曾打破不留下疤便是好的了。”
清菀接过顾雁飞手里的药膏,有些感动又有些无措,只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小姐。”
顾雁飞摇了摇头:“也是我的错,出去之前未曾将一切安排妥当,下一次碰见他打你了,一定要躲,记得了吗?”青荷青莲在她身边久了,楚羿自然知道她们在顾雁飞心里的分量,而清菀则不然,大概是想着打了就打了,顾雁飞也不会和他闹才下的手。
“我知道了。”清菀手里紧紧抓着顾雁飞递给她的药膏,又像是紧紧抓住了勇气,坚定地点了点头。
顾雁飞轻轻颔首:“好了,回去睡罢,今晚不用你伺候了。”
清菀应了一声,又关上门离去,顾雁飞自己脱了衣服,也懒得净面,随手拆了头上的钗环吩咐尺素去睡,翠霭堂熄了灯火,就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层层叠叠的纱帐放下来,顾雁飞露在锦被外面的指尖触碰到一点儿凉意。
夜色渐渐深沉,顾雁飞也缓缓沉入了梦境,而在梦境里,她听到一声有几分熟悉的深深的叹息。
顾雁飞做了一个很繁杂的梦,上一秒她还躺在祖母的臂弯里听祖母讲故事,下一秒,她就已经坐在了凤仪宫外殿最高处的椅子上接受众妃嫔的朝拜,那些梦那样清晰,祖母触碰到她的指尖的手都带着温度,乔氏依旧跪下的时候眼里的嫉恨之色也从未变过,她以一个他人的视角窥探着一切,于是就看到清姝被隐藏在温柔表象下的深深嫉妒,看到楚羿在偶尔几次留宿凤仪宫的时候眸里冰冷的温度。
顾雁飞的眉心缓缓痛起来,最开始还是可以忍受的感觉,却一点一点加深,最后转化成了及会让顾雁飞痛苦的呼出声的剧痛,她分不清那是梦里的她在痛还是梦外的她在痛,她蜷缩着,胡乱的喊着一些不成话的词语,最终又听到一声深深的叹息。
紧接着,一只带着温度的温柔的手贴上了顾雁飞的额头,那只手似乎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在那一瞬间让顾雁飞觉得舒适,然后缓慢的安静下来。这或许是祖母的手罢,顾雁飞一边这样想,一边像是回到了幼时在祖母的怀抱里,她更贴向那只手伸过来的方向,仿佛贴向她幼时唯一的安心之处那样。
梦境中的呓语安静下来,她只觉得安心,额头的温度给了她去直视那个梦的勇气,她再看过去,看到熹妃与她一同在湖边赏花时故意跌下去的样子,看到贞嫔给那个她与侍卫私通生下的孩子的饭食中下毒。她看到,在她死去之后,很快楚羿的王朝也覆灭了,他的身体被一杆长枪钉在金子所制的龙椅上,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梦境渐渐淡去,她额头上的手掌也似乎在随着梦的离去而离去,她有些惊慌失措的伸手想要去捉,却最终只触到那只手离去时垂落的袖角,她用力抓紧却全是虚妄,最终手里并没有留下什么,只是指尖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可是那只手还是离去了,只留下一声温柔的,短暂的叹息。
顾雁飞从梦中惊醒,天光已经大量,她坐起身,迷茫的目光落在正在撩开纱帐的清菀身上,开口的时候嗓子还有几分干涩,声音喑哑:“几时了?”
“回小姐,辰时过半了,今日您睡了好久呢。”或许是昨晚顾雁飞给的药膏有效,清菀的脸上只剩下一点点红肿的痕迹,她手脚麻利的绑起纱帐,却在看向顾雁飞的时候疑惑的咦了一声,“小姐手里这是什么?从什么绣品上勾下来的线吗?”
顾雁飞去看自己握紧的右手,手心攥着两根银白色的绣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