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到重头戏。”随着那花轿前面的轿帘微微一动,原本坐在窗边,姿势有些随意懒散的顾雁飞眸光一两,撑着自己的身体坐直了一些,目光穿过自己面前的一层白纱望了出去。湖上的夜风掀起一点儿轻纱,她索性伸手将纱幔掀起来,露出那张皎月一样的面容上的一双黑漆漆的凤眸,里面点着湖面上的点点灯火,竟然也有两分稚气。
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妆迟一直看着自己绞在一处的手指,听到顾雁飞这话才抬起头来,目光飞快的在那一顶花轿上一扫,神情虽然平静,但是眸光里却是显而易见的恐惧,仿佛那个花轿里坐着的并不是什么夏州最擅舞的美人儿,而是什么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似的。
顾雁飞眼角窥到妆迟这样的神情,心中不免有两分好笑,稍微抿了抿唇角,又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是这个情状,心中有两分疑惑的同时,也觉得颇为可怜。轻轻摇了摇头,她状似不经意的出声,似乎是在和尺素的寒暄,语调里带着笑,甚至还带着两分fēng_liú意:“听说这轿子里坐着的,是夏州本地最擅舞的女子,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绝色样子。”
尺素虽然并不明白顾雁飞突然说起这句话是否有什么寓意,但是并不妨她微微带了点儿笑,轻轻点头,甚至还有些调侃——对于尺素来说,顾雁飞御下实在是算不上严,平时开开玩笑,她也全然不在意:“小姐向来最喜欢漂亮姑娘,这场祭祀,在意的也仅仅只有这些了。”
尺素的音调让顾雁飞眉眼之间挑上了一点儿浅淡的笑意,微微抿起唇角,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又掀起眼帘称得上小心翼翼地看了妆迟一眼。妆迟听了她和尺素的交谈,显然是放松下来了,她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那双碧色的眼眸微微垂下来,显得温顺乖巧,却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浅浅的冷。顾雁飞轻轻眯了眯眼睛,却发觉在这两句话一个眼神的功夫里花轿里已经走出了一个身披嫁衣的影子,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那是个女子,虽然穿着称得上华丽的厚重红色嫁衣,但是仍旧能够看得出她体态优美,纤秾合度,头上是一层闪着细碎金光的轻薄红纱,不至于让人看不清楚面容,但是正好添了一分神秘与妩媚之感。她从花轿中走出来,一步一步缓缓走到莲台中间,纤腰拧得颇有章法,很是漂亮。随着音乐的骤然停止,她双膝一曲,在莲台中央跪了下来。
红纱下的黑发上是华丽的金饰,高高挂起的花灯让上面闪烁着光。双手在胸前合十,又高高的举过头顶,手腕上双圈缠丝莲花镯子滑落下来,挂在削瘦的手臂上。举过头顶的双手松开,她拜下来,几乎整个人上半身都贴到了地上,额头贴着地上的莲心,她低低地开始念一种大家都听不懂的祭祀语句。她念得很慢,声音并不算如何动听,但自然有其一种特殊的韵律在其中。
好在祭祀的词句并不算太长,过了一会儿,她蜷缩在莲台上看上去诚挚又柔弱的身躯轻轻一动,重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又站了起来。她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再一次响起了缥缈的歌声,即使并没有丝竹声鼓声相和,即使那首歌缥缈如从云端传来,有些断断续续之感,但是台上的人仍旧跟随着这样的歌声开始起舞。
似乎是这个时候,众人才发觉,这一身嫁衣上环珮众多,金银玉石在她开始起舞的时候相撞响起来,声音清脆,一个节拍一个节拍,正好与那缥缈的歌声相和,使之并不显得如何单调。她起舞的动作却不像是在她一身漂亮又盛装的嫁衣,动作很很快,抬腿展臂之中皆极有力道,似乎能够从她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之中听到金戈铁马之声,搭配那柔婉缥缈的歌声,却并不觉得违和,反而有一种特殊的美妙。
“妆迟,这舞跳的如何?”顾雁飞的目光一遍遍从那个莲台中央受着万人目光的女子身上略过,感受到了一种熟悉,但是无论如何认真回想,她都想不起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个人,那张红纱之下影影绰绰的脸分明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为什么会觉得眼熟?顾雁飞百思不得其解,指尖在自己下颚上蹭了又蹭,眸光升起一点儿疑惑神情,索性放下这个疑惑,转过头去问妆迟。
妆迟听见顾雁飞询问,微微眯起了眼睛——顾雁飞也知,光是论舞,这个女子跳的,实则并没有妆迟好,妆迟当初在玉华楼那才算是惊鸿一舞,与现在这个相比,着实要逊色一些。只是妆迟听了这个问题,倒是很是认真的想了想,一双碧眸闪烁了两下,最终化为一声带着笑意的夸赞,她似乎很是诚挚,唇角抿起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妾身觉得很不错,至少说她是夏州跳舞最好的,妾身是信的。”
她的模样温柔又坦然,仿佛并不因为自己在这一领域颇有造诣而看不起别人,她抿着唇似乎是想了很久,最后露出这样一个柔和的笑容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顾雁飞的目光在妆迟脸上停了一会儿,最终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眼角眉梢露出一点儿笑容来,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将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莲台上。
歌声犹在,舞便也没有停。那一身火红的嫁衣在莲台中心旋转起来,像是在莲台之上又开了一朵火红的莲花,生出一片片巨大又艳丽的花瓣,不停歇的旋转,肆意的生长,直到越来越快,越来越使人炫目,最终在莲台中间停下来,那一片头顶上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