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飞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戌时初,暮云碧檐下点了两盏琉璃八角宫灯,映出一片融融春色。她带着尺素进了院落,被打理花木的青荷看见了,凑到了她身边,悄声说。
“小姐,清姝果真在您不在的时候进了厢房,似乎是翻了您妆奁里的什么东西。”
顾雁飞早已料到了会发生这件事,她瞥了一眼燃着烛火一点的耳房,取下头上的帷幕递给青荷收起来,然后走到耳房门前,推开了耳房的门,
清姝似乎在对着镜子往脸上攃什么东西,神色认真,却在微弱的烛光之下显出两分诡异的可怖,她只听到门响,却不知道是谁推门进来了,张口就骂:“贱蹄子!谁让你直接推门进来的!”
她一抬眼,从镜子里见到顾雁飞愈加靠近的面容,舌尖一抖将剩下的话飞快吞进肚子里,她将身子前面的小罐往袖子里一藏,慌慌张张的转过身跪下来:“小姐……奴婢不知是小姐,以为是哪个没礼数的丫头,一时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恕罪。”
顾雁飞看的清楚,她藏在袖子里的那个小罐是蓝色的,脸上昨天被烫破皮红肿的部位都覆着一层透明的膏状物,在摇曳的烛光里亮晶晶的反射着浅黄色的光晕,一种半枝莲的苦味弥漫在空气里,却是藏不住的。
顾雁飞暮云碧的妆奁里,就有一罐蓝色的曾经用剩下的烫伤膏,半枝莲正是其中的主要成分——想来是因为要回王府能够见到楚羿,急着想要自己脸上的烫伤好起来。那一日楚羿薄情的直接将她推出来顶罪,她竟然半点儿怨恨都没有,忙着修复一张脸去献殷勤!
顾雁飞的目光逐渐冷下来,脸上却挂上了一点儿温柔的笑,她矮下身扶了一把清姝:“没事儿,也是我莽撞了,我刚回来,想看看你脸上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多谢小姐挂怀,清姝好多了……”清姝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擦着自己脸上敷在伤口上的膏药。
顾雁飞的手指挑在清姝下巴上,触手如玉一般滑腻温润——她是真的待清姝好,不然她在江北这么些年,又是个奴婢,哪儿会有这么好的皮肤呢?只可惜,她瞎了眼,看错了人!
手上微微用力,强迫性的让清姝抬起头来看她,她故作惊讶:“你脸上擦了什么?消肿化瘀的药膏吗?半枝莲的味道,是……青莲雪?”
青莲雪就是去年顾雁飞烫伤时楚羿专门找了太医配给她的药物,对于消肿抚平伤痕有绝好的作用,因涂抹在烧伤烫伤处,会有一种冰凉的似雪融化进肌肤纹理的感觉,故得此名。
清姝想要低下头,却被顾雁飞牢牢攥住无法动作,她脸上很快的划过一丝闪着愤恨光芒的惊慌,却又很快的恢复刚刚的那一分惶恐。她大概是学聪明了,知道顾雁飞最讨厌有人欺瞒自己,大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她低泣出声。
“小姐……清姝脸上太痛了,真的太痛了,就,就拿了您的青莲雪,清姝不是故意的,清姝只是疼……”她一边低低的哭,一边用手拽着顾雁飞的袖子轻轻摇晃,就像是之前的这十几年,她一不小心犯了错,像顾雁飞讨怜那样。
可是她这样楚楚可怜的姿态,也没能阻止顾雁飞的脸色逐渐冷下来,她不由得颤抖起来,从前几天的几件事中,她深切的清楚自家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最令人恐惧的,就是——顾雁飞似乎再也不对她纵容了。
顾雁飞看着清姝的眼神中逐渐露出无法掩盖的声音,在心中发出一声冷笑,她用手指沾了沾清姝脸上的膏体:“你拿了哪里的青莲雪?”
“是……是小姐当初没用完的那个,收在妆奁里的。”
于是顾雁飞适时的露出两分惊诧来,她匆忙用指尖蹭掉清姝伤口上的膏体,问了一个乍一听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清姝,你不痛吗?”
清姝一愣,眼眶里的泪水要掉不掉,有些滑稽:“痛……?小姐是,是什么意思?”
“妆奁里的那一罐青莲雪,当初我的伤口愈合之后,我就在里面加了雄黄粉……”
顾雁飞明明是担心的神色,却从眼角眉梢都透出诡异的笑意:“清姝,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别人用我用过的东西,用剩下的也不行。”
清姝又发出了一声尖叫,她将自己的下巴从顾雁飞的手中解救出来,不管不顾的用衣袖开始擦拭脸上的伤口。恐惧和脸上逐渐清晰起来的痛楚让她擦拭的动作野蛮又用力,她的泪水在脸颊上蜿蜒而下。
顾雁飞刚刚挑过清姝下巴的手指在旁边的床帐上蹭了蹭,目光冷漠中似乎还有怜悯,却像个丝毫不带感情的神祗。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清姝,你学乖了吗?”
清姝秀美的脸上展现出真切的惊诧,连愤恨都忘记了掩饰,她喃喃:“小姐……?”
“我问你,学乖了吗?”顾雁飞冷冷的重复了一遍。
清姝如梦初醒,立刻调整了表情,跪在顾雁飞脚下攥住了她的裙角:“奴记住了,学乖了!小姐息怒!小姐息怒!”
顾雁飞轻飘飘往后退了一步,那片裙角便滑出了清姝裙角,她面无表情的转身:“好好休息罢。”
她打开门,立在门外的尺素忽的问出了这么久以来,她主动对顾雁飞说的第一个问题。
她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直视着顾雁飞:“小姐,对于这样背主的丫头,为什么要废那么多心思?”
“不是我费心,尺素。”顾雁飞微微一愣,随即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