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久平日不爱认路,最后靠着高德地图从那小公园一路走回来。
不知道究竟是中途被地图骗着走了太多弯路,还是他刚才被狗追着的确拔腿跑了好几公里远,等他回到李秀兰家,已经是大概七点,天已经黑透了。
李秀兰家不常有客人,今天摆在门口的鞋柜旁却多了三双鞋:沾满灰尘的旧皮鞋、勉强能算时尚的女式高跟凉鞋,还有一双幼稚园小姑娘爱穿的圆头鞋。
齐久刚掏出钥匙,里头的人像是听见了动静,将里面的那扇木门打开。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齐久还是被眼前出现的瘦骨嶙峋的女人给吓了一大跳。这女人一对高颧骨,皮肤暗黄,偏偏还抹了颜色艳红的唇膏。
“齐久放学回来了啊。”女人打开门,“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舅妈。”
齐久点点头,确认这舅妈的确在他记忆的夹缝中存在过。扭过头,不出所料地在饭桌前见到了舅舅姜凡,顶着十年如一日的油头与大啤酒肚,用一种“有点儿稀罕”的眼神瞧着他。
“齐久回来啦,去洗个手过来吃饭吧。”李秀兰从厨房端出来一碟西红柿炒鸡蛋,“余萍也别光站着,去把晓玲喊出来。”
舅妈余萍应一声,用方言朝里屋喊了几声,一个梳双马尾的小胖姑娘从齐久住的房间噔噔噔地跑了出来,跑到齐久跟前还毫不害羞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齐久眼见着一个小屁孩从自己房间钻出来,眼都快直了。
“怎么不叫人啊,没点礼貌。”姜凡一手拉过自家女儿,眼神却依旧盯在齐久身上。
齐久不作声,洗过手很平静地坐下来吃饭。
“听说我们齐久,在那边是高材生呢?”余萍漫不经心地说着,给女儿晓玲夹了一筷子排骨。
齐久接着吃饭,食不言寝不语,何况问话人这调调阴阳怪气的。
倒是李秀兰笑着应了,“人家理科年级第一呢。”
“真厉害,晓玲,你要多向哥哥学习。”姜凡说这话时眼睛依旧盯着齐久,“我们这次到这边来住两天,这不是你外公的忌辰到了嘛,做儿子的不比做女儿的,总得回来看看。”
李秀兰一共就两个孩子,齐久的母亲姜悦还有这舅舅姜凡,两人来往不多,背地里都没少泼对方冷水。
“齐久是不是不高兴我们来啊,怎么半句话都不说。”余萍接过话茬。
“没有。”齐久放下筷子,“我吃饭不习惯讲话。”
余萍发出尴尬的笑声,“不过这里也不是自己家,哪来的高兴不高兴…”
李秀兰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姜凡拿眼睛瞪了她一眼,朝齐久露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剩下这一顿饭吃得尴尬而沉默,平日齐久会留下来帮着收拾碗筷,今天直接回了房间。
房里那叫一个乱。床被那小屁孩跳过,架子上的书被取下来这儿一本那儿一摞。
齐久一把掀了床单,忍忍火气,给自己换了张新的,仰面倒了下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种时刻想起了林染那张脸,只记得那森寒的眼神,隔着湖望过来直把他吞进眼底。
只觉得降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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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凑巧的事情,莫过于隔日是周六。
齐久完全是被讲话声和电视声给吵醒的,摸过手机一看,才不过八点。
“要我说,嫁出去的女儿就真是泼出去的水。”姜凡的声音从紧闭的房门后边传来,“您看看姜悦,钱是赚了不少,好几年都不知道回来看您。这回还好,甩了个麻烦东西给您养着。”
“悦悦是不孝顺,可这跟齐久有什么关系。”李秀兰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快,“你说话小点声,齐久听见了该难受。”
“不是,您都多大岁数人了,还把他当小外孙的带啊。”姜凡音量只增不减,“诶,姜悦一个月给您多少钱啊?”
“你就是想着钱,悦悦要给你钱,你是不是还想认他做儿子?”李秀兰明显生气了。
“妈,您怎么搞的,老护着个外人的孩子。我可都听说了啊,这齐久是人齐卫不想要,离婚的时候硬塞给姜悦的。”姜凡的声音远了,可能是跟着李秀兰一路走到了厨房。
“齐久是你亲姐姐的儿子,不是外人的孩子!”李秀兰几乎是吼出来了。
“儿子,”余萍的声音插了进来,“妈您果然重男轻女,就怪我们家生的晓玲是姑娘——”
啪一声,齐久拉开了房间门。
屋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姜凡余萍脸上都是大写的“尴尬”二字,李秀兰看着齐久,眼神里写着抱歉。
齐久面无表情地,用眼神静静地从姜凡和余萍脸上一扫而过。他想知道自己的目光是不是也得像林染一样森寒,才能给自己彻底降降火。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坐沙发里看动画片的小姑娘晓玲身上,她手里正捏着他的游戏机。
唯一的念头就是,这家人没救了。
齐久没半点儿停顿的,朝门的方向走去。
“齐久,你这是要去哪啊,不吃早点吗?”李秀兰赶紧喊住他。
“不吃了,”齐久摆摆手,“我散会儿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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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染没睡够,还被迫起了个大早,挂着耳机原地蹦了两下。
成舟和他们约球,约在了周六上午九点半,地点就是一个废弃老住院楼下边的篮球场。
一行五个人,赵钱辉作为约球事件的主角走在中间,明显是一副表面可硬气内里心跳加速的脸。曹影和李言各自低头玩手机,林染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