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卷起了枝头残叶,带着风沙席卷而去,此时已是初冬的十一月了。
“娘娘,您吃一口吧。”
“咳——拿开。”
凤阳皇城晋王居所,谢昭华面色土灰,倚在床榻边瞑目皱眉,将宫人送来的膳食推在了一边。
她自生产以来身子便虚弱,虽然芳龄不过廿余,却时常病殃殃的,近日秋凉更是羸弱不堪了。
“娘娘贵体抱恙,却还奔波了这些时日远赴中都,再不吃好可怎么……娘娘”
那宫女话说了一半,便瞪大眼睛望着谢昭华不敢出声,那双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谢昭华神情哀凉,泪水如江河决堤般奔涌而出,竟在宫女面前失了态,难以抑制地悲恸哭起来。
那宫女只是跪着不敢言声,谢昭华的贴身婢女玉蝉连忙上前百般抚慰,只见她扑倒在玉蝉怀中肆无忌惮地大哭着,身边的宫人皆未敢言语。
原来她自产后便患上了郁疾,加之身子骨弱,一连串的打击使她竟积郁成疾,平日一个人时便心绪不宁,性子也捉摸不定。
更悲哀的是,前些日子自她娘家传来了讣告,父亲谢成卒于任上,正值丧期,晋王近日都在演武场鲜有机会回来探望,谢昭华更抑郁难耐了。
“娘娘,您该出去走走,奴婢看您这样不成啊。”
玉蝉苦口婆心地劝住谢昭华,她才勉强同意出去走走。出门前,她连忙补妆洁面,若无其事地强打精神,生怕宫人看出再看出异样。
世人以为皇庭禁苑必然亭台楼阁,连亘百里,实则皇宫苑囿不过寻常花园大小,树丛中凉亭三两,精致内秀。
凤阳皇城形制一如京师,虽不庞大,但气派华贵却不输南京,天朗气清之时独坐亭上,顿觉心旷神怡。
徐妙心不爱热闹,但久居深宫未免憋闷,见午后难得天色正晴,日光暖和,便也与宫女们同去凤凰山下的苑囿赏玩。
“怎么了?”
“今儿咱夫人来信了,说是您舅父这些年家道落魄,要来王府打个秋风呢。”
“他?”
徐妙心还未步入凉亭,便望见谢昭华手执信笺,正坐在那里与贴身的丫鬟言语,她便停顿在一旁,待她们说完才缓步入内。
“三嫂。”
“妙心啊,难得见你出来。”
谢昭华旋即收起难看颜色,起身迎她过来,徐妙心敏锐地觉察到她神色不好:
“嫂嫂,是有什么心事吗?”
“呵,没什么,不过是我本家舅舅。”
谢昭华凝神静气,抑制住心内怨艾,她在皇室囿于诸多礼教,能说话的人不多,本想将事烂在肚子里,今日偶遇徐妙心,便一股脑与她倾吐出来。
“我外祖过世早,他打小就靠家母几个姐妹养着,现知我嫁作了王妃更索取无度,年前给了他几亩田,近来就说赌光了家产没处可去,居然要拖家带口的求我安排!”
谢昭华将那信笺揉碎扔给了丫鬟。
“哼,真应他这名,吴世德,无德也!”
提起舅父,谢昭华满是嫌弃鄙夷。
“嫂嫂若是不答应呢?”
徐妙心自幼无忧家事,惟知敦睦门庭,却不知道天下还有这等的亲戚。
“不答应?他这等人没皮没脸,若是不答应,他便缠着我母亲,再去我阿婆那里哭闹一通。”
原来听谢昭华的口气,她那小舅父是老母亲的心头肉,自幼被宠坏了,如今便不学无术,酗酒好赌,坐吃山空,可外祖母依旧对小儿子宠溺如初。
如今谢昭华成了晋王妃,她舅舅心念找到了攀高枝的青云梯,便更肆无忌惮了。
“别提了,现在他大约已经带着一双儿女站在我本家门口了。”
谢昭华无奈又气懑,双眼一瞪,叹了口气坐着发呆。
“嫂嫂别恼了,咱倒也不差一亩三分地。”
“你多好,让人羡慕。”
谢昭华之父谢成是晋府相官,都督佥事,与徐妙心国公府的出身非云泥之别,却也无法相提并论。
谢昭华轻按鬓角,那云髻乌黑如墨,一支镶白玉的金挑心在阳光下闪耀,她闭目轻叹着,双手都在不经意地颤抖:
“他还欺负家母丧夫孀居,赖在了我家中不肯走,我弟妹年幼,他竟然……竟然欺侮打骂她们母子。”
徐妙心皱眉,望着她不知所措,沉默了片刻:
“嫂嫂……放宽心,这总有法子告上官府惩治他吧。”
只见谢昭华眼角又被泪痕浸湿了,她拿出锦帕拭泪,哽咽道:
“我母亲性子软,只得忍气吞声与我书信诉苦,偏偏是我舅父打着晋王妻舅的名号四处招摇,官府谁敢蹚这片浑水”
外人以为嫁入皇室风光无限,实则谢昭华知道,她人前显贵,人后却也要谨言慎行,不越雷池半步。
徐妙心望着她绝望的神情一时无语凝噎,也只能以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她,与她相对而坐,不知过了多久……
黄昏之时,西宫殿门外传来了那轻矫如飞,掷地有声的脚步声。
朱棣风尘仆仆地进了寝殿,他皂靴上粘了不少泥土,一进门,李忠和几个内侍便帮他拭去汗水,换了身洁净利落的窄袖袍和新鞋。
他未及弱冠,留发不过两三年,只能简单束起,倒显得朝气蓬勃,丰神俊逸。
今日秦晋燕周四王在凤阳京郊演武场比试练兵,不出意外,又是朱棣与他三个晋王朱棡尤为优异。
他正欲与徐妙心炫耀一番,却见她愁眉不展,仿佛有心事,细问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