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前方白茫茫的雾气时,在心理上,我有些雀跃,又有些担忧,怕穿过去看到的是另一座“绿洲”;但在生理上,我已经疲惫到麻木,肢体仍然保持同样动作,一步一步地匀速前进,几乎忘记了怎样才能控制它们停下来。所以,虽然雾气最浓的时候我完全看不清脚下,但还是没有像之前那样匍匐或者跪爬着前进,而是直挺挺地闯了过去。当指针不再挣扎在13:52上,白雾已在身后,眼前,仍然是一片草原。
我一愣,赶紧转着圈儿比划手中的怀表,不论往哪个方向,指针始终叭叭叭地向前跳动。
我在包里那位的指导下观察了一番脚下的植物,确认大多不是假谜草;此时是下午两点钟左右,午后的太阳正挂在头顶略微偏左侧的天空,热烘烘地十分晃眼;瓦蓝瓦蓝的天空中飘着几丝棉絮似的云彩,不再是刚才在苔原上看到的那种万里无云的碧空。一切迹象都表明,似乎已经走出谜之苔原了。
我深呼吸了几次,把手中攥着的一小把带白花的谜草用卫生纸裹好,也塞进背包里。摸准了方向,前往左前方。
包里那位说,穿过这片草原往西边走,就离灵境西南部的魔法森林不远了。
完全是出于惯性,我又继续走了大约不到半个小时,才渐渐感觉出这片草原的不同来。有风;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植物的腥气;遍地虫鸣;鸟儿在上空嬉戏,时而远在高处翱翔,时而在头顶上斜斜划过,时而追逐着在草中扎猛子,自由快乐得令我羡慕不已;身边间或有小动物快速掠过——比起谜之苔原,这里更显生机。
而我仿佛刚从梦中惊醒一般,忽然发觉两条腿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了,瞬间连一步也迈不开,膝盖也不能弯曲,整个人,就这么直直地向前倒了下去,栽在半人高的草上。口干舌燥,胃里空空如也,不过,这在当前已经不是最要紧的问题了。我的身体需要休息。
但我并没有一倒下就睡着。身体虽然动不了了,在一开始,我的意识却出奇地清醒,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中了魔咒一般。我僵硬地睁着眼睛,仿佛连阖上眼皮的力气都不知道该怎么使。周围都是植物,带着清晰纹路的绿,清清楚楚地分出了各种气质:像那一片,墨绿,显然有了年岁,绿得典雅;像那一片,翠绿,正当韶华,绿得明快;像那一片,明明是初生的嫩绿,却伸得那么长那么远,未免不知天高地厚……我想,我的脑筋有些乱了。植物的气味直冲进鼻腔,草叶撩着我的皮肤,有些痒,但我懒得挠。眼皮终于放松下来,我自然而然地睡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一轮红日正在地平线上跳动,周身凉津津的,我分不清是傍晚还是清晨。因为一直歪着脑袋趴在草上睡,现在脖子很僵硬,一动就咔吧咔吧地响,我一边揉一边慢慢地爬起,刚刚暗自庆幸似乎没有落枕,就牵动了腰腿上的剧痛,忍不住骂了一声。包里那位问我怎么了,我没好气地回答“元气大伤”,他就不说话了。
强撑着一寸一寸地挪动下肢,让自己坐在已经压扁的草丛上,又拿出怀表来看,指针显示是六点多,再看看天,我还是搞不清是晨是昏。
肚皮不失时机地抗议,终于有闲暇考虑它了。在穿越谜之苔原的时候,我的身体机能似乎处于某种奇特的内平衡状态,体内的水分、腹中的食物显然也在消化,且高效地转化成能量,在运动中被消耗得一干二净,可能还透支了不少。我不由得猜想,如果我在苔原中迷失,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就被耗尽了体力,变成干尸倒在哪里,至死都没觉得饿。那样的死亡或许并不十分痛苦,却是极其凶险的。灵境,或许的确有着人境难以企及的美丽,却真的不像德加尔形容的那样,是个单纯的、“很好生存”的地方。
我几乎把整块火腿都啃完,又喝了大半瓶水,好歹留下一点点底,才重新觉得身上渐渐又有了力气。可是两条腿像浸透了酸汁似的,稍微活动一下都痛苦至极。包里那位对此完全不能理解,他不相信人类居然能脆弱到这等地步,不过是走路,就能有这么多麻烦;可我的痛苦又实在不像是装的,他最终只好一口咬定,是我本身太弱太弱,即使放在人类里,也一定属于最弱的一群。
我懒得跟他争辩。反正不管我有多弱,哪怕我是个蚂蚁,他要回家也得靠我。当然,我还没小气到拿捏着这一点在他面前作威作福。再说,跟他聊了一路,像胡吃海塞了一桌筵席似的,听了很多故事,对他端出来的“菜品”也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气氛还算融洽,甚至可以插科打诨,就是感觉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让我不太想开口了。
他还在我脑子里絮絮叨叨,我闷声不响地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腿太酸了,得休息休息才能走。食物和水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得想个法子补充,或许应该在附近的植物丛中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昆虫或浆果;实在不行,草原上还有不少小动物,不如做个陷阱?
我在草窠里爬了半天,也没找着什么鸟窝兔子洞之类的,只发现了一小丛灌木,可怜巴巴地挂着几颗细小的红果。我问包里那位“你觉得这能吃吗”,他说“我哪知道”,我就放弃了。对了,我现在也不叫他“尊驾”了,忘了这称呼是什么时候改口的,不过肯定是在苔原上。
几颗小果子,对我的肚皮本来意义也不大,但对小动物来说就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