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孩子哭声,把我的意识从黑暗中拽了出来。
头好疼。半边脸和身体都贴着什么又冷又硬的东西。我默默地摸索,好像还湿漉漉的。费力地睁开眼睛,光线倒不是很强,渐渐可以看清视野中一片水光,是打湿了的黑色贴砖墙壁,或许是地面。十有八九我正在扑地中。
孩子哭声响亮,足有一分钟了,此外没有别的动静。
我用手撑着,慢慢离开湿冷的磁砖,爬起身来。
这是一间小厨房,比图灵老家的厨房还更小一点,白色为主,收拾得还算整洁;前方是盥洗池,挨着一扇紧闭的对开窗,窗外是一棵圆叶树,半黄的叶子摇摇欲坠;越过一边红色的墙角,远远可见一条陌生的街道,连接一座陌生的石桥,从这个角度看不见河水,但天色阴沉。桥上有一两个行人,穿着厚衣服。像人境。
盥洗池里泡着两只脏瓷盘,还有半只脏瓷碗,另外半只碎成了几块,散落在地面上。看来,我是在洗碗的时候摔倒了,打碎了碗,磕伤了头,额角好像在流血,手指也被碎瓷片划破了。
这是一双白净的手,但远不及我记忆中那么细腻;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扭环黄金戒指,我摘下来看看,没有铭文。
我是女人,深棕色长发,穿紧身黑色毛衣和灰色格子呢中裙,光脚穿橘色棉布拖鞋,系一条苹果绿色棉布围裙,被水浸湿了一大片。
身后有门,似乎通往另一个房间。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映入眼帘的大概是一间起居室。淡黄色墙纸,深咖啡色地板,干净的沙发、几把木椅,方桌上立着一只白色空花瓶,墙上挂着电视机,还有一幅风景油画,用了大量的蓝色。
起居室右边的门敞着。孩子的哭声从那里传来。
我走进去。迎面对上一双蓝绿色的大眼睛,一个一岁左右的漂亮娃娃,深色短发。不知是男是女,小手巴着木制婴儿床的围栏站着,仰着脸鼓着小嘴瞪着我看。
刚才就是他在哭,现在他看着我。不哭了。我看了他一会儿,移开目光扫视周围。他又哭了起来。
我突发奇想,试探道:“维兰?”
他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嚎。肯定不是维兰。
这是一间卧室,同样贴着淡黄色墙纸,左侧有一张双人床。乳白色深浅条纹的被褥铺得很平整,用一道乳白色布帘与婴儿床隔开。里侧床脚边立着一方瓶腊梅插花,对面是木制衣帽间。旁边架着一面等身穿衣镜,我认出了自己。
镜中是我。面相仍然年轻,但肯定比记忆中要大,应该还不到三十岁;曾经纤细的腰和腿都粗了一圈,皮肤白则白矣,没什么光泽。
右墙角的木柜上趴着一件倒下的小相框,我翻过来一看,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那是两个人的合影,一个是我,一个是罗曼.贝,亲密地搂着肩,笑得肆无忌惮。
我莫名腾起一股心头火,加快脚步把所有屋子转了一遍,然后在盥洗室做了水镜,无论维兰还是克拉门苏都联系不上。
娃娃哭得惊天动地,也许饿了?我烦躁地走回卧室,站在门口像看一个成年人那样看着他。他马上又不哭了。
“你不饿吧?不是要换尿布吧?”我知道跟这么小的孩子这样说话显得很傻,但我没有过照顾娃娃的经验,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娃娃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忽闪忽闪的,视线好奇地追着我移动。
我深呼吸一回,去翻木柜的抽屉和衣帽间。娃娃大概见我不理他,哼哼唧唧地又想叫唤,我转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竟似懂了,发出“格”的一声笑,没再哭喊。
我找到一只黑色皮质手袋,钱包里有身份证件,上面的名字是“席拉.贝”,证号跟我的一样;又在一个桃花心木的首饰盒里找到了几份文件,包括学历证书、婚姻证明,还有小孩的出生证明——洛瑞.贝,是个女孩,生于公历金盏花四十四纪27年11月7日。
金盏花是维斯特米尔王室的徽章,四十四纪是柯嘉.维斯特的年号。诺森和伊丹都另有年号,但公历以维国年号为准。我出生在金盏花四十四纪元年,维兰则是次年的8月。记忆中我们是在四十四纪19年进入三境岛学院,大屠杀发生在20年6月初,21年3月3日我们匆匆缔结了龙婚,21年11月从灵境出发前往魔境,此后的时间有点混乱。
结婚证明上说“席拉.塔拉与罗曼.贝于公历金盏花四十四纪25年10月10日结婚”,文件由维斯特米尔的卢克辛市政厅颁发。记忆中我没去过卢克辛,但知道它是维国靠近诺森的一座中型工业城市,我家没有亲戚在那里。不知爸妈住在哪儿?
学历证书则表明这个席拉毕业于维斯特米尔国立大学——人境仅次于三境岛学院的名校之一。
我暗忖眼下的状况,要么是幻觉或幻境,要么是掉进了另一条未来线。总之,在这里,我没进三境岛学院,也没能与维兰结缘。
但我清楚地记得维兰碰了金字塔林的黄宝石,我是席拉.德加尔,不是席拉.贝。分析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至少存在两种可能:我,或我们,在那一瞬间发生了意外,意识被“弹”飞到这个未来线;又或者,我们并未发生意外,这里就是金字塔林的第二阶段——“影之城”。
再回忆一下,“影之城”的主题是什么?心魔。只是,这是谁的心魔?
如果维兰也在这条未来线里,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找我。他会不会在这里的维兰.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