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安起来,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睛,见他的表情倒没我想象中那么愤怒,如果把色调降一降。看得出来还是充满温情的。我很识相地主动撑起身子亲吻他,他配合了一会儿,轻轻推开一点,不满道:“别笑了。”
“我没笑。”我努力让我的语气和表情都显得特别诚恳,顿了顿又说,“是脸抽筋了。”
他瞪我,然后双手并用胡乱揉我的脸。这时他终于注意到。手臂边缘竟然有条明显的界线。一半红,一半淡红。他又扭头看看两边肩膀,自己也笑了起来。
“这是个好现象。”我忍着笑说,“说明很快就能恢复了。”
……早上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他揽着魔镜照啊照,见我醒了兴冲冲地凑过来问我看他淡了点没。我打着呵欠点头,他喜滋滋道:“我也觉得淡了点。”
他把炎魔之刃搁在盥洗室里。冻成了一根冰棍,并且贴满了静音符,泰南没有抗议我们就当他默许了。
临行前我们问了墨沙的事。尽管他曾在金字塔林求学,但身为大史记的佛瑟芬不记得这个名字。这意味着,他多半没有十分显赫的出身。维兰透露了他与墨沙的约定,如有机会。两位魔境长老或许能把这个消息带给巨龙德加尔。据说德加尔行踪不定,我们就算成功深入金字塔林。也未必能见着他。
离开乌比阿的迷宫之前,我们就定好了计划:进入游苑后,以任意一座雕像底座上的故事片段作为基准,按叙事顺序找到这段文字第二次和第三次出现的雕像。如果乌比阿所言属实,这三组坐标应该能连成一条直线。
我们在城里不慌不忙地走了四天才绕完两大圈,维兰的肤色也恢复了正常。验证结论为真,三组坐标确实在同一条空间直线上。顺便一提,重返游苑,我们好像没见到什么熟面孔,居民们仍然像围观珍禽异兽一样热情而茫然地跟在后面彼此询问。作为真正的初来乍到者,泰南表现得十分沉着谨慎,只在独处的时候才会说话,不卑不亢地与我们分享一些他的看法。
路线计算完毕,休整一天,凌晨白光刚过,我们正式向传说中的黄金之屋进发。这时城里最为清静,便于维兰集中精神听从方向感的指引。
走在街道上,还看不出周围建筑的布局有什么特别;现在,我背着大刀,维兰背着我,疾驰在建筑群上方,飞跃一座座尖顶,高低起伏中只见这些层层叠叠的白塔,像鱼鳞又像折扇,一面接一面地绵绵展开,仿佛无边无际的海洋。
依靠他的方向感“盲行”——这个法子其实我们先前就想到过,但那时没信心:对这个法子没信心,对他的方向感也没信心。如今在这奇诡而瑰丽的景象面前,一种谦卑感油然而生——或许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不自觉地低估了他的能力,或许是我不敢放开想象力,或许他自己也是。
就在我自以为快要被这片“海洋”催眠的时候,一面金色折扇,不,是黄金塔,在正前方冉冉升起!光华璀璨有如日出;原本半遮挡在它两旁的白塔随着浪潮远去,转瞬即逝。霎那间,黄金塔周围就只剩下一大片白石铺就的广场;视野尽头,白塔群落显得遥远而低矮。
天是一种奇异的宝蓝色,星漩仿佛在缓缓转动。
维兰小跑着停下来,一边呼哧呼哧地喘气,一边打量面前这座孤零零的黄金屋,一扇大门正对着我们,放射出比外壁更耀眼的光,仿佛在说“来吧,来吧……”
“我跑了多久?”他抹着额角的汗水问我。
“嗯……三四个小时?”我不确定地说着,从他背上溜下来,先把大刀立在一旁扶着,腾出手到衣兜里摸索怀表。这时泰南提出异议:“肯定超过十个小时了。”
我看了看怀表,一时没看懂,再一算,十一个小时!
“这还差不多,”维兰接过去扫了一眼,“我们失去时间感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进去?”
不打无准备的仗。我正要同意,抬眼却见——
“觉不觉得,它越来越小了?”维兰疑惑地说,我突然醒悟:这座黄金屋正在远去!而地平线上的白塔群落正在滚滚而来——不能停!一停就要失去这条路线了!
说时迟那时快,维兰一手拎起大刀一手拽起我的胳膊往前狂奔,终于赶得及冲进门去。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被温暖的阳光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