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出了学院,我也并非完全没有朋友。
在为学院厨房种菜的本尼妈妈眼里,我的地位似乎并不比其他贵族小姐更低。她每次看见我都很亲热,有时还会塞点新摘下来的番茄黄瓜水果什么的让我带回去吃。
这要从我刚进学院第一个月时发生的一件事说起。当时我还处在新入学的兴奋期,一有空就上窜下跳地探索三境岛,于是就溜达进了本尼妈妈的菜园子。
原来,三境岛上除了学院里的教授和学生,还住着一些农民,都是为学院服务的,他们的子女很多也在学院里当佣人。本尼妈妈管理菜园,她儿子瑞安虽然没能谋得学院里的差使,却也在附近的森林里打猎,得来的兔子、山鸡、麋鹿什么的经常成为学院餐桌上的菜肴。据本尼妈妈说,这座岛比我想象得要大,周围有山有水,湖畔住着几户渔夫,专门向学院提供水产品;山那边还有宽阔的田地,种的粮食也是供给学院的。
这些农民在岛上生活了一辈子,见惯了学院里眼高于顶的贵族们,在他们眼里,凡是在学院里读书的学生都是“上等人”。
本尼妈妈有严重的风湿病,一直在学院附属的医药房买药水,那药水经过法师的祝福,卖得不便宜。我认识她后,了解到这个情况就给她配了一点药。因为我父亲是药剂师,我从小耳濡目染也会配一些常用药。虽然我的药没有法师的祝福,但本尼妈妈仍然十分感谢,一来二去我们就熟识了。
本尼妈妈是个寡妇,她的丈夫在很多年前被从魔境偷渡来的暴民杀害了。我从她口中得知,虽然名义上魔境的人无法独自突破境界,但实际上早年偶尔会有一些魔境暴民不知用什么方法潜入,烧杀抢掠,后来都被学院的能人处理掉,在岛上就把骚乱控制下来。为学院服务的很多农民,家里基本上都有类似的遭遇,学院也算是对他们有恩。
三境岛是人境、灵境、魔境的通道,相当于边境线,会有些骚乱也属正常。本尼妈妈说这些年的治安都还好,叫我大可放心。
她儿子瑞安我只见过两次,一米八左右的个头,与学院里的人相比不算特别高,但是很结实,短短的头发乱蓬蓬的。印象里他总是皱着眉,开始我不知他是视力不佳还是情绪不好,不过他既然有在打猎,视力应该没太大问题,那就是脾气不怎么样了。
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是在他妈妈的菜园子里,本尼妈妈正往我怀里塞新摘的苹果。瑞安推开前面的栅栏门,斜了我们一眼便不声不响地擦肩而过。他全身脏兮兮的,背心脏,裤子脏,脸上的灰也是一道一道的,身后背着一架弓弩,腰后面挂着几只死兔子,手里还拎着一只山鸡。
在靠近我的时候,他忽然厌恶地皱起鼻子,好像我身上有什么让他难以忍受的味道。这让正在白拿他家苹果的我顿时感到十分尴尬。
他妈妈则抄起一根老丝瓜直抽过去,骂道:“没看见客人啊?我怎么教你的?没礼貌的东西!”做儿子的异常灵巧地一闪身,避过他妈妈的攻击,吃吃地笑了几声,踮着脚尖走掉了。
本尼妈妈不以为意地朝我笑:“别理他,那是我儿子瑞安,跟他爸一个德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唯唯诺诺了几句,带着苹果回去了。进入寝室后,我把节约半个月生活费买下的唯一一瓶香水拿在手里研究了半天,深深怀疑这个香味可能不适合我。
事实上,这是我人生中用过的第一瓶香水。以前我压根就没想到过这种东西。进入学院以后,我才惊讶地发现周围的人,包括同学、教授、男人、女人,每个人身上都各自飘着一股香味。使用香水对他们来说就好像刷牙一样日常而简单。
出于一种隐秘的虚荣心,我在商店里徘徊了好几圈终于也买下一瓶。但我真的不懂,什么香调、前味、中味、后味,什么“与体香完美结合”,在我看来都是天方夜谭。而且其实那天我的嗅觉在闻过数十种香水之后已经失灵了,又或许是我天生就长着一个俗人的鼻子,根本就分不出牡丹和含笑花的味道有什么区别。
总之在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农民的儿子嫌弃之后,我更没信心了,这瓶香水就一直藏在衣箱底里再没用过。
前不久我又再一次见到了瑞安·本尼,不过是在学院宿舍区外一百米远的地方。其实是本尼妈妈的风湿痛又犯了,跟我打过电话后,差她儿子来拿药水。
走出宿舍大门,我东张西望了半天,才在远远的几棵树下面发现了提着篮子的某人,一身农民常穿的灰布短衫和长裤,袖子一直挽到上臂,看身材跟瑞安很像。
他小半个身子都躲在树后面,一副根本不想靠近学院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暴躁。我试探着走过去,他阴沉地看着我。
“瑞安·本尼?”我轻声问。
他点了点头,目光飘向我手中的药瓶。我笑笑,递了过去,他似乎别扭起来,低下头接在手里,看看药瓶又看看我。
这样靠近了观察,我发现他长得虽然不算出众,倒也不怎么难看:皮肤大概是风吹日晒的关系有些粗糙发红,五官都挺端正的,细长的眼睛眯着,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头发是金棕色,抿起的薄唇周围也有几根短短的金色髭须。
冷场了几秒钟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伸直了手臂把篮子递给我,有点结巴地说:“谢……谢谢,你的药……”
浓浓的乡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