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恩的话,貌似在为塞隆及其子民求情,一方面也暗示了维兰的身份;塞隆一下子就听出了这层意思,但他没有马上听出另一层——维兰不要他的性命,不代表尚恩不要。在算不上艰难的挣扎过后,他选择屈服以求生,但当维兰结束了问询,尚恩从后捅了塞隆一刀。
尚恩撩起他弟弟的衣襟擦拭刀子上的血,一脸平静地对我们说:“需要我解释吗?他如果活着,免不了要跟雷萨打交道,您信得过他?”
我没有作声,心中对这个冷血而又伪善的魔人鄙视到了极点;当然,他的举动也间接证明了他的决心,以及他对所提建议的认真程度。
维兰只是冷冷地看着,说:“这里还有别人。”
尚恩慢慢停下动作瞪着他,又转向侧躺着的塞隆的尸体,只见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倏地变成白色,像被赋予了另一种形式的生命。我吓得一抖,下意识地躲在维兰身后;与此同时,尚恩弹了起来,刚擦干净的匕首高高举起,似乎想去补刀,但没能来得及,一股白色半透明的东西呼啸着从塞隆的尸体上蒸腾而起,咻地灌进了尚恩的口鼻。当他转过脸来的时候,双瞳也是诡异的白色;而塞隆的尸体又恢复了死尸该有的样子。
维兰已经抽出了短刀,白眼睛的尚恩开口道:“我是这座祭坛的守护者,唯一一个。”
维兰止住动作,盯着他不作声。
“我听到他们对您的称呼,也看到您动了祭坛的机关,”他继续道,“我猜您也许去过别的祭坛。那么。能否请您验明正身?”
维兰不为所动:“你先验明正身。你是不死族,你跟外面那些家伙是一伙的吧。”
“外面的不死族来自幽冥之境,”白眼睛说,“我依附于这座祭坛,属于这里。”他说他不是祭坛守护者中唯一的不死族;在与幽冥之境接壤的地方,魔族和不死族有融合的趋势。他是不死的附灵,可以独立存在。也可以附在灵魂不全的人类身上,隔绝他们的意识,比如现在被他附身的尚恩,不会记得这段经历。暗民自打侵入这里,他就一直附身在不同的人身上,最近是塞隆。塞隆可能知道有什么事不对劲,但应该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做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但我读不出他的意识。”白眼睛说。“您必须验明正身。按说您还得通过实力的考验,但这儿的情形不太一样,您已经在祭坛里面了。”
维兰想了想,划破手掌覆在墙壁某处的纹章之上。……
有圣鸟遗物的保护,冰箭一靠近我们就滑溜溜地改变方向;维兰再度开启石门,隐身出去。一边将气温降低到无法燃起火焰的程度,一边毫不手软地消灭敌人,最后活捉了一个亡灵弓手回来。他无法探入不死族的意识。但不死族和不死族之间有交流的可能,所以附灵就担负起这项任务。
这个亡灵弓手的装束与精灵无异,只是身体像没有一丝脂肪似的极度瘦削,面容灰白,双眼无光,显得死气沉沉。
据悉,两三天前,幽冥之境遭遇了一场来自暗民的突袭,湮灭者甚众,此次下大力气袭击幽灵堡。既有为己方减少损失的打算,也是为了宣泄军中的愤怒。
幽冥之境的不死族几乎全民皆兵。他们原本就没什么个人生活可言,既无食欲。亦无性欲,无生无死,唯一的意义就是“存在”。低阶的枯骨们,脑子已经无存,除了服从与杀戮,几乎没有其他的意志;高阶的亡灵法师和黑暗骑士仍有脑子,有的甚至仍有心——他们或者亲上战场冲锋陷阵,或者留在后方研究亡灵魔法;另外,鉴于他们没有别的消遣,许多亡灵法师和黑暗骑士都是诗人。
最近,他们有了真正的亡灵弓手,不是枯骨弓手,而是像亡灵法师和黑暗骑士一样,有智慧、懂魔法的弓手——他们生前是精灵,阿勒克的部下。
暗民关于“潮汐”的历法尚不完善,但对于已在幽冥之境生活了万年以上的不死族来说,空间何时往哪个方向漂移,就像他们自己骨骼的纹路一样熟悉而清晰。这次他们没有派出枯骨,五十多个战士全都是亡灵弓手——聪明而迅捷,不会像智商捉急的枯骨那样,轻易陷入对方的圈套而自掘坟墓。
暗民的攻防虽然比人类要高,但跟精灵比还是差了一截,跟已成为亡灵弓手的不死精灵相比,差得就更远了。这些亡灵弓手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射杀了堡垒外墙上的哨兵,取代后者站在制高点上;他们知道其他暗民都躲在祭坛里,也知道祭坛易守难攻,所以才有了可燃冰箭的战术。如果不是维兰,幽灵堡这次搞不好会沦陷。
我默默听着附灵向维兰汇报,不禁联想巨龙德加尔是否预见到了这次突袭?就算没有,这应该也不出他所料。把我们目前掌握的各种线索联系在一起看,他很可能一直在借暗民之手消耗着鬼王的力量,他做得如此隐蔽,以至于鬼王和暗民都以为对方才是挑衅者,并且以为对方占上风。不久前幽冥之境遭遇的所谓“来自暗民的突袭”,我看多半是德加尔的手笔。
这样一想,他纵容暗民在沼泽区“横行”就很容易解释了。这些好斗的前人类是个多么好的幌子啊!他一定不希望幽灵堡被鬼王占领,但维兰在这里……是否也在他的计算之中呢?
“我想去拜访比锡伯,”维兰看着我说,“我知道这可能很莽撞……但是,去见比锡伯,无论何时都是莽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