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兰在洞口设下屏障,挥出一个静音符,解除了隐身术,指尖聚起一颗拳头大小的光球,轻轻一弹,让它悬浮在空中,持续放出柔和的白光。
“我希望没人发现你逃走了。”他对蜷缩在岩洞深处的女人说。
“没、没人发现,”女人战战兢兢地小声说,突然向他跪了下来,“请救救我们!”
“我已经救了你。”
她摸了摸肩上断裂的锁链,我注意到那裂口发白,像是被低温冻脆过,应该是维兰的杰作。
“您一离开,我还会被他们捉住,家园被他们强占,我们无处可去,”她的声音虽低,语气却急切,扭动着腰肢膝行上前,“他们亵渎着您一族的地盘!奴役着您一族的仆人!每一处标记、每一句铭文都在提醒我们,谁才是魔境真正的主人,谁才是我们真正的主人,可是现在,这些低劣的人类……”
维兰打断她的话:“魔人不是人类。”
“是,我失言了,请原谅……”她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又转向维兰,神情变得有些决绝,“如果您不愿拯救我们,请赐我一死,我宁死也不愿再侍奉魔人。”
维兰沉默了几秒,不动声色道:“省省你的心机。不要以为我出手救你,你就可以试探我了。”
女人吓得脸色一白,身体蜷缩起来,一边微微低头,一边小心翼翼地仰望他。
我同意他的看法。这女人如果真的“宁死不屈”,大可以自行了断,她这样说,多半是为了刺激他,试探他的态度。毕竟,她与维兰只是萍水相逢,就算认出他是龙族,也不该这么急着认主。龙又不是有且只有一个。
但动机呢?一个魔族奴隶,被解救了还不够。为什么还要冒险打探一个陌生龙族的意图呢?
维兰告诉我这是一个梦淫妖,能看见人的灵魂,所以隐身对她无效。
梦淫妖是暗民所能控制的弱小魔族中,能化为人形的少数种族之一,但无法与暗民生育。他们原本靠吸食人的精气维生。但精气生自灵魂。大多数暗民灵魂稀薄,几无精气可吸,所以她看上去半死不活的。
“我还以为梦淫妖跟塞壬很像。”我记得曾经听雷萨说起过他们。轻声道。
“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的,”维兰回答,“她的本体有翅膀,鹰身女妖和塞壬是鹰隼的翅膀,她的翅膀类似蝙蝠,说起来跟蝶妖也有点像。不过,这位女士的肩胛骨已经废了,恐怕不能再变身了吧。”
她眼中流露出痛苦愤恨的神色。看来的确如此。
鉴于她出现在这里,我猜维兰刚才“救”她多半是为了探听情报,毕竟魔族可能知道一些暗民不知道的事;不过,他更在意女妖的试探,于是先问她为谁效力。
她微微向后躲了躲,但无济于事。只得僵着身子任凭他读取记忆。维兰一边“读”一边补充问题,好一会儿才收回手,用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唇,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好奇和思索的表情。
“……你们在密谋什么?”他慢慢地说,似乎并不是在问她。因为他根本没有伸手到她额前。
他当着女妖的面告诉我:她,还有这附近几乎所有的魔族奴隶,都是一个庞大消息网中的小蜜蜂——他们立下魔法誓言,就近向自治领地上的魔族提供一切情报,比如魔人的动向,在与幽冥之境的对抗中,兵力折损了多少,又增益了多少。可惜这只小蜜蜂距离蜂巢太远,知道的都是一些零碎消息;但蜂王就未必了。
就近汇报,固然是因为魔族奴隶经常被买卖,流动性强;但也意味着,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各个魔族自治领地,如今是彼此互通的,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把他们整合在了一起——谁有这么大本事?
无论我们是否放这个女妖一马,我们的行踪在魔族的监视下都难以隐藏。灭口没有意义,还会适得其反。
“我们得稍微调整一下行程。”维兰说。
最近的魔族领地,在桑比的地图上是一片不规则的圆形,面积比我们经过的两座暗民村镇加起来还要大,被人迹罕至的沼泽所包围。此地土著是“雾灵”,暗民称之为“隐魔”。
维兰背着我在茂密的红褐色丛林顶上疾行,周遭渐渐起了雾。突然,他冻住方圆数平米范围,踏在硬梆梆的灌木上停下脚步。我这才注意到,前方有一团“鬼影”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约有一米多高,像一面被激活的气旋,但它能移动,介于白色与无色之间,边缘可见锯齿状的流动波纹,悬空停在七八米外,正对着我们。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将它与薄雾混淆。
我正想着这是什么的时候它忽然“说话”了,用的是传音术,音色上听不出任何特征,不知性别年纪。
“你们不能到这里来,”它语气平平地说,“离开,否则我们会发动攻击。”
“你是谁?”维兰开口问道,“你们对每个来访者都这么客气吗?”
“我们是雾灵。我们不想与你发生冲突,但如果你不听劝,我们还是会攻击你的。”说着,雾气中又隐隐飘来好几团鬼影,与先前那团聚集在一起,白茫茫的看不清谁是谁。雾气越来越浓,有向我们倾泻涌动的趋势,维兰果断用风圈阻住。
“我没有敌意,只想问几个问题,”他镇定地说,“你们的消息网是如何组织的?我在魔境丢失了几片魔晶,你们是否听说过什么?”
“我们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雾灵说,“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