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米亚缓步走上南二楼,推开正书房的门,毫不意外地,背对着门。
“你不应该正忙着吗?怎么有空亲临寒舍。”法米亚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离那人五六米远处。
“王让我来。”那人背着手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刺向一身绯红长裙的女主人。
来客是个极为英俊的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光头,中等个子,与作为女性相当高挑的法米亚差不多;体态匀称偏瘦,一身宝蓝色长袍,襟上缀着复杂的暗纹,略显老气横秋。
法米亚垂下眼睛,不与来客鹰隼般的目光对视,淡笑道:“他有什么话说。”
“王没有什么话说,”来客道,“王只是让我来看看,我已经可以回去复命了。”
法米亚微微颔首:“有劳大法师。”
来客沉默了一会儿,毫无温度地说:“法米亚,你养了个好儿子。”
法米亚像一个骄傲的母亲那样露出微笑:“当然了。”
来客盯住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说:“告辞。”侧身化作一只蓝色的鸟儿,从敞开的落地窗翩然离去。
法米亚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她快步转身下楼,穿过走廊,又上了一级台阶,在左侧卧室里找到了正躺在床上吸烟的维兰。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数落儿子的行为太过粗鲁。维兰有些心虚,不动声色地坐了起来,光脚踩在床边地板铺的兽类毛皮上。法米亚却心不在焉,一进来就关门,又走去把开着的窗子也关上,转身回到床边,一把夺过儿子手中的烟,狠狠吸了几口,才渐渐恢复镇定。
“你为什么说屠杀是施拉姆霍恩干的。”
维兰看了看她,慢慢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但略去了那个平民女生和她的农民朋友。
法米亚听得安静而专注,当她听说儿子没有当即逃走而是选择留下并想办法保护众人时,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笑意,看上去既骄傲,又悲伤。
“我的王子,”听完故事,她轻轻地说,“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维兰努力不跟她的眼神接触。
“再跟我说一遍,你是怎么发现施拉姆霍恩不对劲的,”她眯起眼睛,“他卧室墙上的地图……”
“有个手绘的红圈。”
“……他想给谁看呢?太显眼了,反而不自然,”法米亚沉吟了一会儿,盯住儿子的眼睛,“你还记得什么细节吗?”
维兰想了想,当时在校长的套房里,他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像被一双眼睛暗中盯着,后来席拉说她也去过那里,维兰便想当然地认为当时是她在跟踪自己……
“好好回忆当时的场景,看到什么都告诉我。”法米亚像在催眠似地循循善诱。
维兰闭上眼睛,已经淹没在识海深处的记忆,像被洋流搅拌着似的不断翻涌上来——
空无一物的办公桌,窗下有一盆毒蜡树……
“窗户是敞开的吗?”
“关着。”
“卧室的窗户也关着?”
“……不,卧室的窗户开着。”
如果你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准备离开一段时间,会忘记关窗吗?又如果,你在花园里埋了一罐宝贝,会忘记埋藏的地点吗?会特意在一张很容易被别人看见的地图上做个记号吗?
屠杀确实是施拉姆霍恩做下的没错,但这一切本应是秘密进行的,即使有人指控,也应该抓不到证据才对;而他卧室墙上那个手绘的红圈,却俨然就是他通敌的证据。
雅克·施拉姆霍恩,维斯特米尔上国名望仅次于雷萨的法师,三境岛学院的校长,气旋研究的专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简直就像是,故意等着让人发现似的。
“你不能留在这里。”法米亚当机立断说,维兰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什么?”
“如果你只是临阵脱逃,倒还罢了,现在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难保施拉姆霍恩不会想方设法除掉你。”
维兰皱起鼻子:“区区一个施拉姆霍恩,能把我怎么样?”
法米亚叹了口气:“这个社会在名义上还是有法律的,而我们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亲爱的,如果他需要你去警局坐一会儿,只要随便炮制个罪名,再带上记者,你就是再不情愿,也拿他没办法。”
“他敢?”
“单是施拉姆霍恩一个人当然不敢,但如果他背后有一国支持呢?”
维兰愣愣地看着她。法米亚坐到他身边,摸了摸他光洁无瑕的脸,柔声道:“你对这些权术上的事一向没兴趣,我也不强求,但是……”
维兰略偏了下脑袋,避开她的爱抚,冷冷道:“我明白。”
“哦。”法米亚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件事受影响最大的是维斯特米尔,伊丹应该没插手,施拉姆霍恩背后的‘主公’……是诺森大公。”
法米亚淡笑着示意他继续。
“诺森一直在积蓄实力,最近几年的经济指数都超过了维斯特米尔,他当老二一定当得有些不耐烦了,串通魔人,想找个机会挑起纷争,并不奇怪;”维兰一边分析一边慢慢地说,“葛罗是维斯特米尔的财政大臣,他是被利用了呢,还是跟诺森串通的,现在还不好说;至于施拉姆霍恩,他不会是为财,最有可能是为名,听说诺森的大法师身体状况不太好……施拉姆霍恩或许在觊觎他的位子。”
法米亚脸上的笑容更盛。
“但我有一点不理解,”维兰懒懒地瞥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