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过海虱,甚至连听都没怎么听过,但这不妨碍我一听见这个名词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就在这几分钟里,魔鬼鱼再度跃出水面。这一次,它飞了起来,扇动着足有七八米长的胸鳍,在空中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倒了下去,重重砸在浑浊的海水中。我们的船虽未直接与它接触,却被巨浪掀得差点倾覆,并且不得不接受了一番暴雨洗礼。
翻着肚皮的魔鬼鱼抽搐了一会儿,终于不动了。这时,一些小圆点开始钻破它的肚皮表面,像螃蟹似的,以极快的速度爬进水中;小圆点越来越多,魔鬼鱼肚皮上的创口也越来越密集,最后支离破碎——这头庞然大物,就这么分解在浑浊的海水中。更多的小圆点,也就是魔海虱,从它体内蜂拥而出,漂浮在水面随波起伏。
船还在剧烈摇晃,但幅度正在减弱;来时的尼根洞穴距离越来越远,水流正在逆时针向外旋转,看样子不像能吞进什么,我松开雷萨抱住船舷,问道:“暂时不用再进去吧?”
他点点头:“水流要持续一段时间才会改变方向。”然后把目光投向远处那几条大船,它们正往这边驶来。
船速不慢。一共五条大船,船体颜色各异,外表看上去相当陈旧,但帆是新的;体量颇大,每一条都能装好几十号人。一驶到近前,守候在甲板上的人们就开始撒网,捕捞的对象似乎正是魔海虱。
距离我们最近的一条黑船上,一个赤裸上身的奥卡人冲着我们喊话:“从哪儿来?”
雷萨没有作声,但歪了歪脑袋示意漩涡的方向。对方与同伴们交流了一番,喊道:“就你们两个?”
雷萨往身后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亚摩正扶着门框从舱里出来。
“三个,”奥卡人点点头。道,“既然尼根放了你们一马,你们可以在此做客。”
黑船缓缓停在我们对面,这个奥卡人站在高高的船舷边上,锐利的目光直扫下来,厉声问:“你们是客人吗?”
雷萨仰头看着他,用平静的语气道:“这正是我们的意愿。”
“很好。”对方说。“这里两天后就是大市,大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是鲁金,你们是?”
“雷萨。”大灯神毫不避讳地报上真名,看了看我。
“塔拉。”我说。倒不是为了避讳。只是面对不熟悉的人,我宁可他们叫我的姓而不是名。然后亚摩也报了真名。
鲁金见我们配合,态度缓和了一些,介绍说他们正在捕猎魔海虱。这些据说很凶残的小型魔物,一旦吃饱了就会变得行动缓慢,并且身体圆滚滚的非常显眼,所以他们引来一头大魔鬼鱼到这里充当饵料。
“一场丰收。”他骄傲地说。
雷萨也露出赞许的神色。我后来得知,一般人如果碰上没进食的魔海虱,哪怕只被叮上一只也可能致命。这些奥卡人是在长年的艰难求生中。摸索出了与大海、魔物等竞争共存的方式。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收益。
就拿这次冬狩来说吧,他们先派出了三个探索者,用巫医调制的“苦油”涂抹全身,在大市浅滩附近海域巡逻,发现蹲守在此的是这些小东西。马上退回去汇报给组织,再通过捕捉小魔鬼鱼,引诱大魔鬼鱼来此。
“苦油”能降低人肉对魔物的吸引力,但作用有限,不过,此次整个过程中只牺牲了一个落后的探索者,损失已算是轻微。而捕捞到的大量魔海虱,不但可以吃,更可用于巫医配制药水。所以这些奥卡人都喜气洋洋的,集市比前几次都更热闹。
由于已经曝光,雷萨没再给我们施之前那个降低存在感的咒,两天后集市开张,三人穿着鱼皮衣,光明正大地在这座浮岛闲逛。当然,大奥卡集市本来就有不少稀奇事,外乡人从尼根的洞穴爬出来也不是一回两回,我们倒没因此被人围观;只是可能由于肤色没有奥卡人那么黝黑,才受到一些注目。
为免引来不必要的注意,我摘下“恋歌”缠在内衣里,一对蓝钻耳钉也收了起来,魔镜和裁纸刀照例藏在前襟,只在口袋里搁了一些亚摩分给我的古旧金银,不过,逛了快一个小时,我什么也没买。
大市果然不是小市能比的,除了内容更丰富的货摊,还有教授各种技能的“学校”,当然,规模不是很大。我第一次看到了巫医,有男有女,在奥卡人中间颇受尊敬,证据就是,他们不像其他人那样把货物摆在甲板上吆喝,而是矜持地坐在船舱里,门口悬一盏绿莹莹的油灯,客人安安静静地进去,再安安静静地出来。
人境大陆上,除了一些猎奇的店铺,几乎没有巫医的身影——有法师,有医生和药剂师,哪里还用得着巫医呢?雷萨说,法师所用的魔法出自灵魔两境正统的魔法研究体系;巫医所用的不是魔法,而是巫术,且基本上是低级巫术,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属于诅咒的范畴。两者的差距,可以拿节能灯和蜡烛来比喻。
但是巫医始终存在。这是因为,魔法对施法者的要求太高,纯种人类几乎不可能学会使用;而巫术的门槛就低很多,只要材料齐全,掌握正确的配方、手法和步骤,普通人也能办到。但是,巫术的副作用很大,虽然大多数巫医都会利用通灵的生物或器物来消解一部分伤害,可还是难免受到ròu_tǐ和精神上的侵蚀。人们的印象中,巫医不是又老又丑就是脾气古怪,便有这个道理在。
对于无依无靠的奥卡人来说,巫医是他们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