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雪。清晨,我裹着温暖而轻便的披风,慢慢在住所前的花园中穿行,沿着结冰的小河蜿蜒向南。空气中偶尔飘来一缕素心腊梅的芳香;树顶时而有鸟雀振动翅膀,挂在枝头的冰凌随之坠落;靴底踏着落叶上薄薄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条路走到尽头,再上一个高台,能望见城堡外面。我一级一级地登高,尚未到顶,视线已经越过树林,看见了远处的广场和街道。一块醒目的动力显示屏亮着光,虽然看不清,我知道那上面正在滚动播放审核通过的疫苗申请者名单;显示屏下方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空地两侧是整齐的帐篷,顶上落了雪,远远看上去像花白的蘑菇。
人境的电磁振荡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虽然魔境没有动静,但这诡异的现象足以令人们相信事出有因。城际列车恢复通行之后,诺森人源源不断地涌向伊丹首都——为疫苗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为了生活;其实维斯特米尔已经增设了防疫中心,生活条件也不亚于伊丹,但诺森跟维国停战不久,诺森人如果在维国无亲无故,大多还是选择前往伊丹。
伊丹首都可无法一下子容纳这么多的外来人口。
虽然,据说这段时间诺森大公曾露过一次面,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隔着府邸外的魔法屏障,神情漠然地扫视外面,他却没有对子民下任何一道命令。没有元首的调度。诺森的城市基本瘫痪,除能够自给自足的贵族庄园仍在勉力维持之外,其他人都卷着物资散往农村或试图离开国境。
如今伊丹和维国的情况比诺森好得多,制药厂恢复了生产。货车又能上路了,不断往城里运送新鲜的鸡鱼肉蛋,人民有吃有喝,有医疗服务,有治安保护,甚至还有娱乐活动,所以这些诺森人来了就不愿走。尽管所有的旅店都住满了,他们宁可在街边搭简易帐篷,也坚决不肯返回诺森。
维兰——在斯特朗的公开支持下,他正逐渐参与并接手伊丹的相当一部分国务决策权——没有使用武力驱逐这些人。而是利用舆论的声援。一边劝导他们向伊丹其他城市和农村分流;一边把尚未入境的人拦在边防检查站外。排队提交疫苗申请,只有通过审核的人才能放行。同时带头鼓动贵族大臣们捐献物资,一来确保在首都沿街支帐篷的人不至于冻死饿死。二来,对那些主动流向首都外的人给予奖励。
他的做法倒也不全是出于慈悲。城市里聚集着这么多人,垃圾、噪音、治安问题倒还好说,一个不小心很容易造成流行病肆虐,没有魔人投毒也够受的。
他这一周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早出晚归。我之所以清楚,是因为打那之后他天天住在我这里,没过多久,我的储衣室里就挂了不少他的衣服。他回来的时候往往已是深夜,我也就不再矫情地把他赶回自己的住所。贝恩每晚都为他预备一份夜宵。
我们每天最多只能一起吃个早餐。不过,虽然维兰缺席,这一周里大多数的中午和傍晚,我和爸妈都在主城堡跟法米亚一同用餐。她肯定知道维兰晚上住在哪里,但她什么也没说,对待我一如新年派对以来的亲切。
今天早上也是这样,维兰7点钟就与侍从们去皇家科学院了,那里由于防疫中心的关系,是伊丹目前除大公府邸和德加尔城堡外安保最严密、设备最完善的地方,所以临时设置了联合指挥中心,他可以一边跟智囊团和大臣们共商国是,一边了解气旋的监控情况和疫苗的进展,同时对军队做出调度,防止突然出现动荡而切断跟某一方面的联系。
好在这些天来的努力已经初显成效,不像刚开始那么手忙脚乱了;而且,不得不说,尽管大停电让人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但在诺森大公莫名其妙的“助攻”下,一切都在向着对伊丹和维国有利的方向发展,特别是伊丹,国际影响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维兰说如无意外的话今天能早点回来,明晚将在城堡举行一场晚宴,犒劳一下本国的贵族大臣,同时释放一些信号出去。
此刻快要接近高台顶端,凛冽的寒风扫起护栏上的雪花,直冲我而来,我稍稍侧过脸避开,忽然看到身后三四级台阶下立着一个精灵,见我回头似乎一愣,开口道:“席拉小姐,请不要到高台顶上去。”
昨天我在这里也曾被一个精灵劝阻,说高台顶上的护栏不太稳当,上去恐有危险;其实我并不想登顶,因为我颇有些恐高,只打算站在附近张望一下外面。
“为什么?”我和气地问,声音被风吹散。
“因为……”眼前这个精灵犹豫了一下,说,“刚下过雪,上面很滑。”
我平静地看着他。怎么,不是护栏的问题么?
他在我的注视下有点目光游移,低声道:“风也很大。”
我回过头望望上面,下过雪的天空无比湛蓝,连一丝云彩也无,一群黑点似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飞来,接近城堡时停滞徘徊了一会儿,沿着高台外围的弧线飞走了。
“这上面有屏障吧?”我心中一动,随口说。
精灵神色一凛,缄口不语。
“别担心,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笑笑,低头招呼蹲在披风旁边的一团红球,“走吧,回去了。”
红球扑腾了一下翅膀,伸展出脑袋和两只脚,开始悠哉游哉地踱步。它是一只年纪尚幼的火鸟,只有鸽子大小;黑眼睛,钩状的喙和脚爪都是殷红色,通体橙红色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