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
果不其然,本钱微小的早点摊主,终究还是经不起连日的关门谢客,到底硬壮着胆子开了业。
在警惕地盯了两人半晌,确认眼前这两个小子大半不是传言中的小鬼后,摊主像是做贼般一边惊疑地打量着四周,一边递过来一包野菜盒子:“二十个大钱。”
“啥?二十个大钱,你咋不抢呢?!”狗剩自离开法场,便有些失魂落魄,现在虽然有些恢复过来,可看来还是憋了一肚子火。
四喜皱皱眉,还是客气地对摊主说:“这位大哥,怎么涨得这么快,前两天不还十个大钱么?”
摊主终于把眼睛放在了两人身上:“别问我,问县太爷去啊。你们知不知道城里粮价涨成啥样了!我也得指着这摊子吃饭,要不然能命都不要,这么早就出摊?”
说到这,他不由有些恼火:“要就要,不要滚蛋!”
四喜一把拽住要冲上去的狗剩,笑一笑:“我们要。”
铜板过手,摊主嘴边哼了一声,将铜板在手心抛了一抛,听了听铜板相撞间清脆的声音,“啪嗒!”一声将铜板抛进摊上的小木盒里,随手将野菜盒子扔到四喜怀里。
四喜笑了笑,拽起一旁怒目而视的狗剩,快步走开。
“喜子哥,你就甘心让他这么讹咱们!”转过街角,狗剩越想越气,用力甩开了手。
“你啊——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四喜笑着摇摇头:“生什么气,咱们该高兴才对。”
“为啥高兴?又不是傻子!”
“咱们当然不是傻子,只可惜有人是傻子。而这些傻子觉得老百姓都是傻子。”四喜看着一脸疑惑的狗剩:
“这城里的官老爷们是作威作福惯了,觉得怎么胡搞都无所谓,这次封城也是一样。”
“喜子哥,我还是没听懂。”狗剩皱着眉头。
四喜微笑着:“这么说吧。你看那弹簧,你压一步它就退一步,好像软弱可欺。可你要是一不小心松下手,它就会猛地弹起来给你好看。人心就像是弹簧,你压得它越紧,它反弹得就越是厉害。”
狗剩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张口问道:“喜子哥,听你这话,我像是有点懂了。不过有个地方还是没搞明白。”
四喜闻言颇有几分高兴,以前只说狗剩油滑不肯长进,没想到今天也会认真想想道理了。
“有啥不明白的,你尽管问!”
“那我问了。”
“你问啊。”
“那个弹簧到底是个啥?”
……
待四喜和狗剩潜回窝棚,晨光已经将黑色的夜空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接过四喜递过的野菜盒子,三丫吃得很香甜。
四喜看着三丫的吃相,心中却有些发酸,早已冰凉的粗粮,对这个幼稚的女孩儿来说,已经是可口的美食。
“喜子哥,你不吃么?”三丫见四喜愣愣地盯着自己,好奇地问。
四喜摸了摸三丫的脑袋:“三丫先吃,还有这么多,不着急。”
他转头想掩饰自己的目光,却发现狗剩正远远坐在一边,低头想着什么,手里的吃食被不停地搓揉,已经渐渐变了形状。
四喜揉了揉虎口,弯腰挨近他,拿走他手中的野菜盒子,又递过去新的。
“想什么呢?”
狗剩似乎被惊了一跳,他失神地抬起头,张张嘴,却没等吐出一个字就又低下了头。
自从见到法场上的一切,狗剩就像变了一个人,有时咬牙切齿,有时郁郁寡欢,这在让四喜有些担心的同时,也让他疑惑不已。
“狗剩,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有我们呢。”四喜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
“狗剩哥,你有心事?不要怕,我都不怕,你一个男子汉又怕啥?”三丫听到四喜的话,这才注意到狗剩与平日的不同,也放下野菜盒子靠过来。
有了同伴的鼓励和承诺,或许更多的是因为三丫的话,在一阵静静的沉默后,狗剩终于张开了口:
“我想我姐了。”
“你姐姐?”四喜轻声询问道。他知道狗剩身世悲惨,也知道他的父亲死于恶霸欺凌,却并不知道他还有个姐姐。
“我有个姐姐,她死了,跟我爹一起死了。”狗剩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四喜按着他的肩膀,正想安慰几句,却见狗剩猛地抬起脑袋,一双眼睛不再是失魂落魄,而是充满了仇恨与血丝。
“她是被人活活欺负死的。他们不是人!”狗剩从嗓子眼里迸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倒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狗剩,不要急,慢慢说。”四喜轻声劝慰。
通过狗剩断断续续的诉说,四喜和三丫这才知道,狗剩家里原本不仅有老父亲,还有一个刚满十六的姐姐,虽然母亲早死,但靠着一家人的勤苦能干,小日子也算过得其乐融融。
谁料到,姐姐年轻俏丽,竟被村里的乡贤吕老爷看上,几次三番勾搭不成,干脆做套陷害。
吕老爷的酒肉朋友找了个由头,非要拉父亲去家里喝酒打牌。父亲有心不去,可又怎么惹得起这帮泼皮,硬被拽了过去。
狗剩和姐姐在家提心吊胆一夜。挨到天明,等到的不是归来的父亲,却是凶神恶煞的讨债人。
讨债人拿出借条,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父亲因赌资不足,借去旁人白银十两。借条落款上,鲜红的指印刺人眼睛。
讨债人不由分说绑了姐姐就走,口中叫嚣着砸烂了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