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窥里的岁月还在不断流逝。
未央城内的鬼魂来了又去,与之纠葛的东仙源弟子们也换了一波又一波。唯独只有商无庸始终陪伴着他的道侣,寸步不离。
而当商无庸继任成为未央城的城主之后,未央城最为辉煌璀璨的时代来临了。
在此之前,未央城的夜晚虽然也有鬼魂出没,但那不过只是鬼火游荡,冤魂呜咽,一片愁云惨雾。商无庸却改变了一切:他将俗世间的热闹与美妙带进了这座鬼城;他让鬼魂摆脱凄惨的死状、哀怨的情结,去享受那些它们生前或许从未体验过的充实与美好——即便一切都只是夜幕降临之后才会短暂存在的幻觉。
然后,他将这亲手打造的虚幻之城小心翼翼地捧到任无心面前,希望这地上的灯火能够替代天上的星光,希望任无心能够欢喜享受这“人间烟火”,继而淡忘掉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与期望。
只是可惜,这满城的欢愉并没有能够彻底打动任无心。即便每个夜晚城内都是灯火辉煌、欢歌笑语,可任无心却往往会选择留在未央塔中,凭窗远眺头顶上亘古不变的浩渺天河。
看似辉煌却又寂寥的日子,不经意间过去了好几年。在千篇一律的“时光静好”之中,任无心终于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己既没有同其他鬼魂一般耗尽天数、轮回转生;也不曾如商无庸早先允诺的那般,修为精进、有所小成。
至于原因,对于练朱弦和凤章君这些旁观者而言是显而易见的——作为没有实体的鬼魂,任无心如今的修行几乎完全仰赖于双修道侣。但商无庸的目的,却并不是帮助任无心成仙,而是要将它永远挽留在自己身边。
任无心不止一次地向商无庸提出疑问,得到的答复若不是含混过关,便干脆将原因归咎于任无心自身。可这已经无法打消任无心的怀疑。
最初的不满发展成了龃龉,龃龉又扩大成了争吵。而争吵,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因为矛盾的根源一直存在,而且仿佛永远都无法被调和。
直到这个时候,任无心才意识到自己被困住了。
商无庸用他的温柔深情织成了天底下最柔韧可怕的蛛网,将他网住,无法脱身。
——
而对于商显然也并不是他理想的久居之地。
这座鬼城实在是太过荒凉、萧瑟与破败了。无论曾经拥有多少个旖旎辉煌的夜晚,当太阳升起的瞬间,万物便依旧会回归到一无所有的虚空之中,周而复始的,仿佛每天都在提醒着他,世事有多么无常。
燕英早已长大成人,如飞燕离巢而去。而执意留在鬼城中的东仙源弟子们,又都拥有各自的目的与故事,如同散沙一般,来了又去。
商无庸怀念碧云居里那群簇拥着他,投来依赖目光的同门手足;他怀念后山的索桥,怀念云海之下的那片凡间小镇,红的秋枫、绿的春柳,炊烟与纸鸢。
然而未央城却深陷于群山之中,就算爬上高高的未央塔顶,除了山和天,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困住了任无心,但同时也被任无心所困。
他们两个都被卡在虚与实之间。
——
首先找到出路的人,居然是任无心。
一方面是商无庸深情的宠溺与温柔,另一面却是失去自由与追求。矛盾从正反两面挤压着他,他既厘不清也做不了主,唯有选择逃避。
未央塔的十八层有间密室,他开始在那里面独自闭关。与其说是为了修行,倒不如说是为了避免与商无庸整日相对,激化矛盾。
最初,商无庸除去无奈之外,并没有加以阻止;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种消极抵抗的可怕之处。
任无心或许不能选择成为鬼仙,但它却可以主动放弃继续修行。
而如果它彻底放弃修行,那么总有一天,任无心也会像这座未央城里其他鬼魂那样,随着金铃落进铜盘之中的一声脆响,彻底摆脱商无庸的控制,头也不回地迈向轮回转世之路。
不知不觉中,这场博弈的主动权易主了。这一次,轮到商无庸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如果继续僵持下去,过不了多久,任无心就将转世轮回,带着对商无庸的失望甚至恨意,如流沙一般从商无庸的指缝里逃走。
而如果向任无心妥协,那么也许他们之间还将平静甚至温馨地渡过下个百年。但终有一日,任无心将离商无庸而去,去追逐他口中所谓的“洪荒尽头”、“轮回终焉”。留给商无庸的,唯有永久的孤寂。
商无庸又该如何选择?
——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凤章君忽然询问练朱弦。
“我?”练朱弦怔了怔,认真思索起来:“我和商无庸不同,对世俗生活没那么看重;但我也不像任无心那么渴望成仙……所以应该会尽量配合、尊重……尊重对方的意见罢。”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口中的这个“对方”便是眼前的凤章君,顿时脸色微红,又主动反问道:“那你呢?”
他原以为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尤其是在商无庸这种错误的示范之下。可谁知道,凤章君却给出了令他有些惊惶的答案。
“我……不知道。”
云苍首座以诚实到吓人的语气回应:“我绝不赞同商无庸这种扭曲的占有欲。但如果我能明确地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未来的哪一条路上布满了荆棘,那么就算堵上不被理解、甚至是反目成仇的风险,我也一定会阻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