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与秦砚共乘一骑穿梭于密林之间,山林野风在耳畔咆哮,将漆黑的夜色撕裂成两道光怪陆离。两人越往密林深处走,光线便越暗,饶是秦砚的目力再好,到最后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待到身~下骏马的步速越来越迟疑缓慢,苏玉侧耳凝神静听了半晌,开口道:“这路越往后走只怕会越艰辛,我们还是先停一停辨认一下方向罢。”
身后一声传来低不可闻的回应,若不是苏玉察觉到了秦砚胸腔处的轻颤,这般有气无力的声音几乎要被奔跑的马蹄声淹没。
苏玉察觉到不对劲,回身去看秦砚的面容,这才发现秦砚的面色苍白,清俊的眉眼映着皎皎月光,却透着不祥的灰败与憔悴。
“秦砚?”苏玉望进他乌黑空洞的双眸,不由心头一凛。
秦砚垂下头来看她,嘴角绽出一抹熟悉的怡然笑意,可是这笑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勉强。
苏玉从秦砚的手中一把夺过马缰,勒紧止住前进的马蹄之后,转过身来焦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秦砚摇了摇头,以平淡没有起伏的口吻道:“我无事,保险起见,我们还需要继续走,不能停下来。”
苏玉却没有听他的话,忆起两人方才离开前俞彻的追兵对着他们射出的那几箭,身体从马背上探出就要去看秦砚的背后。
秦砚压住了苏玉已经离开马背的身体:“莫要乱动,小心马受惊了将你从背上摔下去。我并未中箭,你莫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苏玉惊怒道,抬手抚上秦砚的额头,入手之处一片滚烫烧灼,拧着黛眉道,“你似是发了温病。”
秦砚并不避开苏玉的手,无力地勾了勾嘴角,安慰她道:“我一动武便会这般,是老毛病了。”
这句话毕,在苏玉尚未来得及劝阻之前,秦砚重新从她的手中接过马缰:“我方才其实神思已然混沌,并不知伤俞彻的那一下是轻是重。若是他右肩的伤并无大碍,只怕立时便能重整旗鼓追赶上来。我们不能在耽搁了,势必要赶在天亮之前出这山林。”
秦砚说的没错,在这山林之中想要不留一丝痕迹实在太难,若是不想再次被俞彻他们追上,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趁着深夜他们无法追踪之时便出了山林。
只是……苏玉看了看秦砚惨白的面色,最终抿了唇果断道:“那我们便继续上路,只是我要来御马。”
秦砚这回倒是没有推辞,将马缰交给了苏玉,伸手揽住苏玉不盈一握的腰肢,下颌轻轻地抵在了她的肩上道:“由这个方向继续向前。”
苏玉努力眯了眯眼辨认了下道路,顺着秦砚指点的方向,继续策马向前。
这深林高树密布,几乎很难见到头顶星辰,偶尔有如水月光从繁茂枝叶的缝隙洒下,光线也依然十分昏暗。若是没有秦砚在身后时不时提点,苏玉必然会在这黎山中迷失了方向。
苏玉心下虽然十分担忧秦砚,却也知道担心无用,此时此刻唯有两人尽快从这山间逃离,才能细细查看秦砚的病情。
在两人共骑来来到林中的一片突兀空地上时,一直半靠在苏玉身上的秦砚突然动了动,开口道:“这里。”
短短的一句话甚是没头没脑,苏玉以为是自己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侧过头来问道:“你说什么?”
秦砚的声音虽然虚弱,其中的温柔确如泛起层层涟漪的涧水:“不记得这里了么?”
苏玉就着暗淡的月光凝神看去,只觉得此处除了树木稀少了一些,与山林之中的其他地方并无什么不同。
揽在苏玉腰间的手紧了紧,秦砚在苏玉的背后轻声道:“自与你和离以来,我过得最快乐的时光,便是从那日在此处寻到你开始。”
苏玉明白过来秦砚的意思,视线向右前方扫去,果然见到那株在黎山滑山的时候自己紧紧抱住的粗壮树干。
喉咙似是被什么堵住了,苏玉嘴唇张张合合了几次,最后还是开口温声道:“我们确实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不过来日方长。况且,你不是还说过要陪我重回黎城去寻我阿姊么?”
秦砚的呼吸一滞,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既然答应过你,我自然不会食言的。”
听出秦砚声音中的一丝异样,苏玉侧过头来问他道:“现在身上感觉如何,可是还觉得冷?”
“我无事。”秦砚道,“这温热一会儿便会下去。”
“为何你方才说自己一动武便会这般?”苏玉忧心忡忡道,这样的症状甚是奇特,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秦砚的呼吸之声缓慢而平和,就在苏玉以为他已然昏睡过去的时候,才听到秦砚以微弱的声音道:“我年幼之时因为流离漂泊伤了身体,虽然遇到师父之后开始悉心调养,但是仍然无法轻易运气调息。”
“原来这便是你虽然会剑式,平日里却从不碰剑的原因。”方才看秦砚与俞彻的追兵斗在一处,每一剑都快狠精准,想来他以前在武艺之上亦花了许多心思。因为体弱而不能动武,就好比习武之人断了奇经八脉一般,说到底都是终身的遗憾。
苏玉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安慰他,可是却喉咙发紧。秦砚的呼吸之声越来越清浅,因为他便靠在自己的身上,苏玉拿不住他是否睡了过去,是以不敢乱动,生怕惊醒了他。静默了许久,苏玉才压低了声音开口轻轻唤了一声:“秦砚?”
秦砚却没有回答。
猜想他确实疲惫,苏玉尽量挺直了背脊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